墨凌风道:“用了墨卿竹的药方后,已明显见好。”他这语气清寡,显是还对墨卿竹说也不说给他下黑手的事情没有释怀。

墨卿竹瞥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却也仿若无闻,道:“上次千行来说赫连烈的症状,我便知晓他那病不是一般药石能治,便想出以毒攻毒的法子。这法子看起来铤而走险,实则十拿九稳,须知重要的不是那毒物,而是作为介质的人。

“那人必须要半点内力不能有,以保证毒物穿过其身体的时候不会死亡,或者发疯攻击介质。否则不仅赫连烈性命难保,就连那介质也得是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亡!这话虽这般说,其结果却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想吓一吓那些等着看热闹的旁人,以此压住他们的狼子野心。”

墨卿竹说着朝秦遥拱了拱手,又道:“这还要多亏了阁主想得周全。一举两得。千行将我这法子和警告一同带去西域王庭,那些个奸佞之臣果真半句不敢多言,哪里还顾得上装贤扮忠?各自推脱,全怕自己跟着赫连烈一起命丧黄泉。最终便只有将狱中的赫连玥放出来,用她的血做介质,这才以保住了赫连烈的命。也是因为此一出事情,赫连玥暂时免受牢狱之苦,被软禁去了公主府。”

秦遥微微点了点头,道:“左右公主府有汲云的心腹手下护着,便不会有人敢轻举妄动。若是在监牢里待久了,难免那些人心生杀意,多生事端。现在赫连玥没有了生命危险,赫连烈的身体也日益康复,西域王庭的一场风波也算是被压了下去。”

墨凌风却冷笑一声,道:“那些奸臣贼子一日不除,王庭便一日安生不得。”

秦遥嘴角微扬,道:“你可是在担心那墨玉主人?”

墨凌风应了声,道:“赫连烈见了那墨玉之后,显然已猜出了整件事的七七八八,却甚么都没与我说。我问他,可有同阁主的话要我转告?他还是摇头,只让我传达一声谢谢。他那般做法已然是想要将墨玉主人的事情压下。想着一代可汗竟也有如此妇人之仁的时候……那王庭,一时半刻是安静不下来了。”

秦遥浅笑道:“方才墨卿竹说了你一句话,却也是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种事情,你一个没有做过爹爹的,自然体会不得。”

墨千行的神色明显一怔。就连一旁悠哉喝茶的墨卿竹也抬起了头,看向秦遥:“阁主,你方才那话的意思,难不成说那墨玉主人,是……”

秦遥道:“赫连牧歌,赫连烈的第一个孩子。赫连烈少年在外征战时,假意接近敌对部落首领的妹妹格尔,窃取军情机要,最终设下埋伏将敌部落一举歼灭。那个时候,格尔已经怀有身孕,赫连烈便以墨玉作为定情信物交于格尔。战后大概也派人去寻过,不过十次有九次的消息都是,她已经自刎而亡。”他说着,似是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清淡不少:“后来赫连烈娶了同部落的女儿咏穆,赫连玥出生。再后来,赫连烈成为可汗,咏穆成了可敦,几年后又有了赫连二公子神溪、三公子神玦,可能……就将少年时的那段记忆忘记了罢?”

墨卿竹恍然:“怎么可能忘……”他的声音不大,倒像是在喃喃自语。

墨千行却没有他那么多感慨,语气仍是冷冷淡淡,道:“不论如何,那赫连牧歌既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他就算念及父子血脉之情,也不该放任如流。左右将他软禁起来,也省的今日之事终成为明日之事始。总不能因为不想让自己儿子死,就让自己女儿,甚至整个王庭陷入危机。”

秦遥笑道:“这世上之事,哪能都想的那么清楚全面?”

墨卿竹也道:“你旁观者清,不带私人感情,自然分析事情干脆果断。却倒是站在赫连烈的角度上想一想,你又会真的能像自己刚刚说的那般痛快?归根结底还是他少年时候犯下的过错。虽说兵不厌诈,但利用女子的感情来取得战争的胜利,属实算不上光彩。赫连牧歌生下来便被种下仇恨的种子,谁又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墨凌风喉结翻滚两下,没有说话。

秦遥道:“我们救下赫连烈是为了不让王庭政变,不让赫连玥冤死狱中。但赫连牧歌之事,实在不能插手。他既不想说,便随他去吧。左右我们不是当局者,有些话说不得。或许他自有分寸,也已经想到了解决之法也不一定。

“长公主临死前再三嘱咐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王庭,不能放弃赫连一脉。彼时玥姐姐还未出嫁,一晃已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当时并不太懂长公主的话,以为她只是想着要多一个人来守护王庭,守护赫连家。现在想想,却是她早就知道那个赫连牧歌的存在了罢!”

墨卿竹微微叹气,道:“长公主是赫连烈的亲姐姐,想也是太过了解他的脾气秉性。知道早晚一天会发生今日之事,或许……也猜到了之后会演变成什么样。而这一切大概只有身在局外的阁主能够做出真正正确的决判,是故才将此重任交于阁主吧?”

秦遥饶有趣味地看向他,道:“何为正确?”

墨卿竹知他所问其实尽是无奈。想着又有谁能决定谁的想法,谁的行动?若是人人都能够被所谓正确的决判限制,又怎么会多出那么多后悔莫及,痛不欲生了?

心下怆然,他摇了摇头,道:“大概是,伤损最少。”

秦遥笑了笑,喝着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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