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沛自跟踪到郑楹并传过信后,就回到客栈,焦急地等待她的出现。起初,他坚信郑楹看到字条就会中止刺杀,慢慢地却又在心底起了隐隐的担忧真的能指望她老老实实一切照自己吩咐的做吗?詹沛想来想去,不由意马心猿,又想起前年的七月七乞巧之夜发生的一桩旧事。

郑楹生为王侯之女,自幼被呵护得异常仔细,除偶尔可随父兄出郊外骑马踏青外,很少能迈出王府大门,逢年过节街上人流熙攘,更是不许出去。其他节日倒也罢了,唯独最是热闹的七月七乞巧节把郑楹馋得不行,可惜求了父母好久也没得到允许。两年前的七月七恰好是宁太后七十大寿,薛王夫妇进京祝寿,郑楹便找哥哥帮忙同去求周知行。周知行耐不住兄妹俩的软磨硬泡,郑楹这才得偿所愿,被允许跟哥哥郑檀在乞巧夜同游街市。当然,周知行少不得要派三五个靠得住的护卫身着便服走在周围以保护兄妹二人。

那年乞巧,詹沛是随行的护卫之一。自打郑楹十岁上再不去校场骑马以后,两人足有三年未见,这天再相见时,发现彼此都多了不少大人的模样,都觉得有些好笑,继而又都害起羞来,只相互点头致了意,话也没说一句。

郑楹生得十分美丽,加之养尊处优,身材高挑,十三岁已几乎和母亲一般高了,花灯环绕间更显仪态端雅,纤柔窈窕,詹沛一个年轻男子走在后面,不免频频往她身上瞟,熙攘的街市反倒没看几眼。“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差事了!”他一辈子都记得当初自己心里的这句感慨。

詹沛只觉才走了不一会儿,却见人潮渐稀,听更鼓竟已是二更,兄妹俩也调头往停放马车处走去。正走着,忽听郑楹惊喜道:“桃木剑!”詹沛循她手指之处看去,只见沿河岸边上有个小摊,上挂一木牌写着“辟邪降龙桃木剑”,摊子上杂乱地摆着一大堆木剑,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游人驻足挑选。

郑楹拉着哥哥一道过去,拿起一支一掂量,大失所望道:“这哪是什么桃木剑呀,轻飘飘的。”

郑楹这么一说,身旁好几个人都停止了挑选,看向郑楹。小贩顿时怒目圆睁:“你说什么?有胆你再说一遍?这怎么不是桃木了?”

詹沛等人一听这腔调,立刻走近到两位少主人身旁护持。

“桃木可沉了……”郑楹和气地解释着。

“你少瞎胡扯!”小贩怒气冲冲地打断呵斥道,“我家祖祖辈辈做这行,不比你懂?”

护卫拽拽郑檀的衣服示意赶紧走人,郑檀也觉得没必要跟此人掰扯,拉拉着妹妹就要走。少女却不肯走,正色直视小贩,责道:“你卖的不是桃木,木牌上却写着辟邪降龙桃木剑,这是行骗了。”

小贩见郑楹区区一个小女孩子搅合生意不说,还教训上自己了,顿时勃然大怒,对着少女就开始吼骂:“滚滚滚!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回家,去瞧瞧你爹娘死了没!”

世子郑檀本不欲与他争执,一听他骂起自己父母,心头一燥,少年心性顿起,护卫们还没出手,他倒先伸手朝小贩脸上给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护卫们一看要打起来,其中一个赶紧上前,挡住了嘶吼着要打还世子的小贩,詹沛则把同样激愤的郑檀拉去一边。郑楹便趁着这当儿一把端起台案走到河边,将上面的木剑全数倾入水中。

在场所有人世子、护卫和游人都被郑楹此举惊呆了,小贩更是气急,但他很快发现,任凭自己再怎么跳脚挣扎,始终挣脱不出面前精壮男子的手掌。

小贩见这霸道兄妹上街还带着“打手”,似乎很不好惹,但一看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便大声哭诉自己家贫命苦,靠小本生意为生,不想今日竟遇上了强盗土匪地头蛇,指望有好心人行侠仗义帮忙出头。

于是不少人便上前指责郑楹,当然,此时的郑楹早已被詹沛护在了身后。听到众人责问,少女忍不住胆怯,却仍踮起脚尖使自己高过詹沛肩膀,好言向众人解释,可哪有人听她的。

詹沛挡住众人,稍稍侧身看向身后少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徒劳,随后唤了同僚,又朝郑檀那边努了努嘴,令他尽快将郑檀带离乱局,自己同时也扯了郑楹衣袖将其带离。

经过小贩身边时,詹沛稍稍俯身将一锭不小的银块丢在他面前。小贩赶紧欣喜不已地捡起,再不多言,这场小风波就这样平息下来。

郑檀长到十六岁,这还是头一遭在外同生人动手,虽没有吃到亏,却还是忍不住气了一路,见妹妹始终平静如常,便问道:“方才的事,你也还是不觉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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