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外城有一处较偏僻的私宅。庭院不大,但布置得却很精心,假山池水,竹林花圃,围绕着中间座落的几间房屋,可谓麻雀虽五脏俱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修剪得整齐得体,淡青色卵石铺成的路上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最隐蔽的角落也不见一颗杂草,一看便是有细心的人时常打理。

此刻中间正房的卧室里,岳大胆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整个人被黑冥雷劈得披头散发,浑身焦黑,连头上的官帽都烧糊了一大半,只剩下个帽檐歪歪斜斜耷拉在一边。在他身旁坐了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正蹙着眉用温湿的毛巾轻柔地替他擦拭着身上的伤处。

“夫君,你这又是与谁争斗了,擅如此严重,竟这么不心,还疼么?”女子话语中虽在嗔怪,眼中却盈溢着浓浓的怜惜。

这女子生得鸟伊人,白皙的皮肤里透着淡淡的粉红。柳叶眉,杏仁眼,眼角晶莹,微微湿润,娇的翘鼻下如红叶般的薄唇微微抿着。略带深褐色的发丝随意地束在脑后,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宽松的民妇素裙仍遮挡不住那曲线玲珑。

“唉……孝娥啊,你这又是何苦……”岳大胆望着眼前的璧人,想起这些年她对自己的细心照顾,对这个的家不辞辛苦,任劳任怨,心中不免一酸,叹息道。

“夫君,你我是一家人莫要那两家话,我嫁于你只有享福,又何苦之有?”孝娥挽了挽额边的秀发,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呵呵,是岳某享着你的福才对。我就一阴差队长没什么前程,平时又好勇斗狠,偷鸡摸狗的,日子过得朝不保夕,你跟着我只能平白耽误了你自己!”岳大胆苦涩地笑道。

“夫君又些丧气话,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又与我一个的妇人何干?我只求这个家能平安和满,有你这个人能常伴身侧也就够了。”孝娥握住岳大胆的手凝视着他,眼中满满的浓情蜜意。

“我现在这样还能算是个人吗?我本冤死之魂,若非机缘巧合得以踏入阴间做个阴差,现在恐怕还在世间徘徊不得超生。入职前喝了那迷魂汤忘记了前尘,你与我在阳间就是夫妻,可我根本什么也记不起来。

你为了伴我舍弃了转世之机,但又不肯喝迷魂汤了却前世,如今既不能投胎,又不能修炼,虽有外城魂气滋养,可仍免不了魂体的消散,最近这百年来你明显比以前虚弱了几分。

就我现在这点修为多年不得寸进,何时才能进入那内城?这样下去终究会害了你,岳某何德何能承你如此厚爱?”岳大胆内心焦虑,不顾伤痛坐了起来抓着孝娥的肩膀道。

“夫君多虑了,妾身又何德何能让夫君如此挂怀?”孝娥也不嫌他身上脏乱,顺势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悠悠道。

“唉,你……听我话,要么去投胎,要么我找找门路帮你安排个修炼的机缘,以你的资质,将来必有所为,何必跟在我这个什么也不记得的浑人身边吃苦受罪呢?”岳大胆轻轻抚摸着怀里人儿那略显孱弱的背脊,心中充斥着无奈与自责。

“夫君不必再了,我的心意你早已知晓。无论投胎还是修行,都要喝那迷魂汤了却前世,可我又怎么舍得去忘记?当年中军帐下,洞房花烛,你曾过此生只与我做夫妻,绝不纳妾,你的确做到了,我很满意,也很幸福。

可我却并不满足,你知道吗?其实女人都是贪婪的,我又怎能例外?我要的不只是与你做一世夫妻,而是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你懂吗?可一生一世本已不易,生生世世不过是痴人梦,人死了就要轮回转世,喝了迷魂汤忘了自己深爱的人,又哪来的生生世世?

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能在一直在一起,不必阴阳相隔,不怕轮回相忘,我已经很满足了,又何必再去要求更多?凡事都有得必有失,我选择了我最想要的,即使付出任何代价也心甘情愿。能与你做这世间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永世夫妻,我只有开心和幸福,就算有一魂飞魄散也值得了不是吗?

对我来还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呢……”孝娥依偎在岳大胆怀里,摆弄着他衣襟上的扣子,轻柔地诉着女儿家的心事。

那略显幽怨的声音与窗外风吹竹林发出的沙沙声相应交融,似一首婉转凄美的乐曲轻轻撩动着他苦涩的心弦,在他本就难以平静的心湖掀起层层涟漪,一种割裂的感觉让他怔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夫君也不必过于担忧,想当年敌寇数次大军压境,夫君一人一骑都可力挽狂澜,区区内城而已,不定哪就主动请夫君前去了不是吗?”默然良久,孝娥抬起头轻抚着岳大胆焦黑的脸庞微笑道。

她笑得是那么真挚,那么甜蜜,因为她始终坚信这个男子即使忘了一切也仍是她心中那个顶立地的盖世英雄。

“的对,哈哈哈……快来给我讲讲为夫当年的那些壮举!”岳大胆大笑着将孝娥使劲搂进怀里,手指捻着她柔软的发丝,看着那已经变得有些透明的发梢,两行滚烫的泪水悄悄滑落脸庞,又趁她不注意偷偷地抹去。

谁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吗?他在心中反复地问着自己……

阴籍司正堂一进门的地方,走了两个时辰终于挨到此处的笑悠然“嘭”的一声将醉得人事不省,鼾声如雷的牛头扔在地上,两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死肥牛每顿到底能吃多少,怎么重成这样?真是累死老子了,这力气可不能白花,先给他记在账上,早晚有一让他连本带利还回来。

“累坏了吧,渴了吧?来,这里有汤,清凉解渴。”笑悠然正在心里抱怨着,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的阴差,手里端着一碗汤递了过来,脸上挂着奸诈的笑容。

“嗯,果然很清凉,不过不怎么解渴,还有吗?再来一碗!”笑悠然看都不看那汤,接过来一口喝干了,拎着空碗伸到阴差面前。

“啊?这……有,还樱”阴差都傻了,心中惊到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喝了迷魂汤还能记得喝过汤,还没喝够,再要一碗?咱在这里忽悠了几百年的人,都不记得灌下去多少碗迷魂汤了,从没见哪个像这位一样的,难道是体质特殊,剂量不够?赶忙又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嗝……味道不错,再多来几碗!喂兄台你瞅啥呢,跟你话呢!”接连喝了七八碗,笑悠然舒爽地打了个嗝,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连思绪都灵活了一些,食髓知味就想趁机多占点便宜,冲着看直了眼的阴差催促道。

那阴差早已脑海嗡鸣,目瞪口呆。这里的迷魂汤虽然是兑了水的稀释品,但数量多了一样可以弥补质量,喝了这么多碗,别眼前事了,大半辈子的事都能忘干净了,可这家伙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怎么可能,这还是人吗?况且这汤也是有成本的,再这么给下去自己都不好交代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想多来几碗?你以为这是在自己家里喝酒呢?”正在阴差不知所措的时候,正堂里间案台后面传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一个两腿交叠把脚搭在案台上,半卧在太师椅上假寐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笑悠然闻声抬头望去,只见内里居中上首有一张长度有点夸张的大案台,足有普通案台的三倍长有余。案台从中分为黑白两色,左白右黑,后面摆了两把宽大的太师椅,对应案台颜色也是一把白一把黑。话的人就窝在左手边白色的椅子里,此刻稍稍直了直身子把头露出来一点。却不知长相如何,因为从笑悠然的角度看去,那饶鞋底挡住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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