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小盐巴目睹眼前一切半晌都未能反应过来“他真的坠入无间地狱了吗?”

白盼颔首“惩戒灵车通往地狱十八层无间地狱是最后一层,本该最后抵达的,但王岚动了方向盘,轨道偏离,它往哪一层开,就难以预料了。”

“这样啊。”他的眼睛亮晶晶,带了崇拜的感情,白盼懂得真多呀。

小盐巴怕说了被嫌烦便在心里感叹,有时候甚至怀疑,眼前的白发美人真的只是个请大仙的顶香人吗?总觉得他的经历和阅历,比想象中的要丰富很多。

白盼轻轻地笑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时候,是白盼最温柔的样子了。

小盐巴被这样亲密的动作弄得有些害羞,便越过身去趴着车窗想要再看看外面。

本来没报多大希望,大巴明显把车内和地狱隔开了不然车厢也不会这样宁静,可就在将脸贴近的同时,地狱的景象再次映入眼帘。

那是条承载着无数骷髅和漂浮的红海,从海底竖起冲天的石林石林上站着被奴役的鬼魂他们高抬双手撑起高空坠落的巨石。

巨石生的古怪,底下带有尖刺,鬼魂的手将其托起,尖刺会贯穿手掌,鲜血如注。

鬼魂忍受不了这种苦楚,仰着头颅,痛苦地悲鸣

不知怎么了,莫名有种熟悉感。

脑子里嗡嗡作响,发出混乱的鸣音,小盐巴还想再看看,眼睛被捂住了。

“别看。”耳边有温热的气息传来“第二站已经到了,这里是石压地狱,专门惩戒重男轻女和抛弃婴儿之人。”

谁重男轻女?

谁抛弃了婴儿?

灯光打在红十月和李大蛮身上。

红十月一震,她亲眼目睹刘洪头被拖入地狱,早就心生畏惧,硬着头皮说道“当时我们家太穷,养不了两个,才做出遗弃婷婷的决定,哪个做母亲不心疼自己孩子?那段时间每逢夜里我都睡不着觉,仿佛能够听见幼小的婷婷在眼前哭叫,说她好怕,周围好黑寒冷,我后悔地要命,所以等唯唯长大,经济宽松了,开始想尽办法要找回婷婷,重新尽父母的义务,是不是,大蛮?”

李大蛮勾起一抹虚假的笑容,点头附和“没错,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没想到对婷婷伤害这么大”

他话锋一转,道“但毕竟我们是父女,养育之恩大于天,又血浓于水,婷婷,你不会做辜负父母的事,对吧?”

李婷好像失控的机器,身体剧烈地颤动着。

他们一直这样。

每一次,每一次,到嘴边的话都是

“我们可是生你的人,要学会报恩。”

“身份证先给妈妈保管好不好?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怕你丢了”

“你要老实点,老刘会打你吗?哪个男人乐意脑袋上顶绿帽?你既然做错了,他又气不过,你就让他打嘛,等气消了不就好了?”

明明从小就抛弃了她,却要张嘴闭嘴谈什么养育之恩。

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从孤儿院,再次把她认回家!

明明给予了希望,为什么要亲手打碎它!

一块块铁石落了下来,砸在李婷的脊背上,她越来越佝偻,越来越佝偻,汗如雨下,狰狞又痛苦,沉重的铁石想要压垮她,李婷努力支撑着椅背,才勉强顶住躯体抑制自己滑落。

无助,绝望,愤怒,崩溃,无数情绪席卷而来侵蚀着李婷的魂魄。

“她怎么了?”小盐巴紧张道。

“这是李婷的负担,红十月和李大蛮就用这种无形的负担在她身上挂了一道又一道枷锁。”白盼沉吟道“看来比起杀死她的刘洪头,令她更绝望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李婷的亲生父母,究竟做了什么?

李大蛮眼神飘忽,对此闭口不言,红十月更是满心希望女儿能放过自己,她甚至,有这个自信。

“有什么地方做错的,你跟妈妈提出来,回去以后再改好吗?”红十月做出自以为慈祥的神情,但面孔仿佛起了层雾般,逐渐朦胧,变得扭曲,她沉默了会,又道“婷婷,妈妈爱你啊。”

又一块铁石落下,砸中了李婷的脊椎骨。

妈妈爱你啊

这是耳中徘徊不去的魔咒。

母爱是什么?父爱又是什么?

李婷在孤儿院里长大,不清楚,不懂得。

她懵懵懂懂,只是隐约觉得渴望它们。

小时候,无数次想象过父母的模样,至于他们为什么选择丢弃她,大概是因为雨天路滑摔掉了襁褓,粗心大意吃饭拉下了,去游乐园走散了,很多很多,反正肯定不是故意的

那时她才六岁,上铺的女孩已经十五了,冷冰冰的提醒道“最好不要对曾经遗弃过你的亲生父母抱有希望,不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等到李婷十五岁时,上铺的女孩走了一个又一个,她们陆陆续续被前来领养的夫妻带了回去,而下铺的李婷,永远没有换。

“你还在等你的亲生父母啊?”

“他们一定会来接我的。”

“李婷,年龄越大的孩子,越不容易被收养,你值得吗?”

这是孤儿院中人人皆知的潜则,年纪越小的孩子,前来领养的夫妻越优秀。

“值得。”

她的成绩是全校第一,做了语文课代表,班主任青睐有加,作文还在县里得过奖,就算父母当初真的抛弃过她,现在看到这么优秀的她,一定也会骄傲的。

李婷就这么想啊想啊,盼啊盼啊,终于有一天,老院长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一份证明递到了眼前。

老院长拥有慈祥的面容,六十多岁了,眼睛还是那么通透精明,面对李婷,她顿了顿,说“这两个人可能是你的亲生父母。”

李婷整个人都在发抖,没注意到老院长语气里的怜悯。

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枯久了的农田淋了一场春雨,累积多年的情绪一下子喷发出来,喜悦兴奋占据了大脑。

她终于有亲人了。

虽然家里只有不大的两居室,一间是红十月和李大蛮的,另一间是她弟弟李唯的,弟弟对她的到来很排斥,不停用脚踹她的膝盖,但这不妨碍一颗想要融入这个家的心。

即便红十月没有准备自己的床铺,即便李大蛮有赌博成瘾,表现得并不热情,但李婷太渴望亲情了,不断在心里为他们找理由。

或许太着急找她了吧,急到连床都来不及准备

打了地铺,红十月再也没提买床的事,好像马上又会搬出去住似的,不过语气温柔很多,李唯胡闹也会稍加喝止。

就这样,李婷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地两个月时光。

初中毕业典礼结束后,李大蛮和红十月的态度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的嘘寒问暖不见了。

“女孩子念什么高中?到年纪就该找个有钱的轻轻松松嫁了,妈妈给你物色了相亲对象,对,是个瘸子,智商不高,但是他们家有钱,彩礼愿意出三十万。”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不拿彩礼,以后唯唯拿什么盖房子讨媳妇?”

“婷婷,我们是一家人,将来唯唯的结婚要钱,你难道一分都不出吗?”

她要上学,做错了吗?

不想这么早嫁人,是罪过吗?

李婷疑惑了。

她引以为豪的成绩红十月根本不在意,也从未关心过她的生活,甚至连她不喜欢吃香菜,海鲜过敏都不知道,却能清楚地记得李唯的生活作息,每天晚上不听故事睡不着觉,最爱吃炸猪排。

李婷迟疑地问道“妈妈,你真的爱我吗?”

“婷婷,妈妈爱你啊。”

红十月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的面容散开,像被切成了好几份的棉花糖,李婷努力睁大眼睛,都看不清母亲的脸,但依稀能够听见耳边肯定的回答,竟然也能稍稍安心。

李婷嫁给了刘洪头,红十月上门很勤,从先开始的欣喜,到之后的失望,甚至绝望。

她每一次开口,都是为了钱。

妈妈,你看不见刘洪头不耐烦的眼神吗?看不见我满是疤痕的手臂吗?看不见我过着不见天日没有阳光的日子吗?

她忍不住掀开袖子,把青紫的手臂放在红十月眼前,情绪崩溃地质问“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吗?我成绩优越,本来可以考上一个重点大学,你们却硬逼着我辍学,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心里想的都是我弟弟吧?你们把我要回来,难道不就当多了一架提款机吗?”

红十月冷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跟一个陌生人对话“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跟刘洪头离婚。”

“离婚了,你爸赌博的债谁来还?”

“等我读完大学”

“等你读完大学,你爸爸的手臂都要被催债的砍掉两条了。”红十月冰冷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再去读书的,劝你死了这条心,回去好好和老刘过日子,以前的男同学就别再来往了,不能管住自己,被打也是活该。”

原来红十月一直都知道,他们没有一丝怀疑,直接默认了她的不忠,连问都不问。

他们宁愿相信刘洪头,都不相信自己。

李婷的眼睛酸涩,心里一阵凄凉。

她再次问道“妈妈,你真的爱我吗?”

红十月不耐烦地回答“当然爱你啊,你总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这就是爱吗?

那为什么说话的时候,连对视都不敢?

为什么这句话传到心里的时候,并不暖和,反而觉得凄凉?

李婷杵在原地,仿佛被灌了杯冰水。

“叮”

车厢内发出清澈的铃声。

李婷回神,脊背上的铁石瞬间裂成碎片,她如释重负,与此同时,手里出现一本卷轴。

“李大蛮,红十月,重男轻女,弃婴投河,生而不育,判,坠入石压地狱。”

“等等!”红十月怒目而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们生你养你,你不仅不心怀感激,反而想杀了我们?百事孝为先,你读过书,难道连老祖宗留下来的话都不记得了吗?你会遭报应的!”

李婷沉默了一会,才裂开嘴,嘻嘻笑道“我已经死了,遭保应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红十月想不到李婷会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丝毫没有动容,便一边大骂,一边给丈夫使眼色。

李大蛮敏捷地往前一冲,企图夺走她手中的卷轴,骂道“我们不奉陪了,你自己滚下那个什么石压地狱去吧!”

巴士“砰”地一下门户大开,李大蛮的动作很快,黑雾的动作更快,迅速将二人包裹起来,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卷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过了会,李婷闭上眼睛,悠悠唱道“孤坟守,陌路走,野鬼提灯,报上名头,恶肠愁,得怨报,凡间一走,人心难料。”

唱得并不好听,声音阴冷而怪异。

她是恶鬼,充满了仇恨和怨念,生前的种种再也无法束缚住她,只是这种伤害哪里能轻易忘记?在投胎之前,它将一直烙印进灵魂里,磨灭不去。

小盐巴终于明白,白盼看到那则孤儿院新闻时,为什么要否认了。

有那么一部分人,血浓于水的亲情给他们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深深的压力和痛楚。

“如果李婷不被李大蛮夫妇找到,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呢?”

“大概过着平凡且充满希望的生活,又或许考上一所重点大学,靠助学贷款度过四年,踏入社会后,事业成功,家庭美满,幸福地度过余生。”

可惜,没有如果。

车门关上,朝着下一层地狱开去。

透过车窗,对面行驶着一辆一摸一样的大巴,原本九人的头颅少了三个,它们整齐地在车道上滚动,骨碌碌

孙莉莉的头颅掉了出来。

与此同时,灯光照射在女孩玲珑有致的身材上。

这次,轮到的是她。

孙莉莉的脸色蓦地惨白。

审判时,其余人员不得动弹,她虽无法出声,但窗户敞开的瞬间,却能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象。

永无天日的黑暗,大片大片的荒野和颓然灰败的天空,狱吏是狰狞丑陋的小鬼,肆无忌惮鞭打着受刑的魂魄,它们皮开肉绽,尖叫痛嚎地打滚求饶,却换不来一丝怜悯。

她的头顶,渐渐浮现出深红色的血字巧言令色者。

“我做错了什么?”孙莉莉质问道“刘洪头家暴你,把你分尸,红十月抛弃你,亲手把你送给恶魔,李大蛮沉迷赌博,把你当作取钱的工具,而我跟你无冤无仇,什么都没做,就算平时有什么得罪你,也只是小打小闹,罪不致死,你有什么资格把我扔进地狱!”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谁在说话?孙莉莉睁大了眼睛。

“叮”清脆的铃声响起,她神情恍惚了一下,模模糊糊,陷入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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