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间,鞑靼人果然熬不住递了降书,承诺纳岁贡给朝廷。为表诚意,特地将赵慎五花大绑的送到甘州城下。

赵臻出城受降,与鞑靼签了协约,奏表于朝廷。

从此,战事定。

赵慎衣衫单薄,脸庞瘦削沾有泥灰,头发被风吹的凌乱,面色平静,一如既往的安宁平和,却不复当年意气。

曾为东宫之主,而今,不过是一阶下囚罢了。

赵臻慢慢走近他。

“大哥。”

赵慎对他一笑,眉眼间风雅不减,道:“许久不见了,三弟。”

明明浑身狼狈,双手被铁链栓着,脖子上有道暗红的勒痕,衣服上还沾有血迹。却依然能不卑不亢从容与他对视。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赵臻挥退了身后的侍卫,问:“为何要这么做?”

赵慎似乎是被他的问题难住了,隐去笑容思索,半晌才悠悠道:“我有选择么?”

“你有,无人逼你。”赵臻肃然。

赵慎笑着摇了摇头,“苟且偷生并非我所求。事已至此,什么也不必说了,你杀了我便是。”

赵臻蹙眉,“你的生死该由陛下定夺。”

赵慎唇角绽出一丝嘲意,“你何时将他放在眼里了?”

赵慎骨子里流着矜贵的血,他是嫡出长子,父皇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聪慧颖悟,仁心仁德。朝臣追随,百姓拥护。

却被温芷罗设计陷害,让赵晏篡夺了太子之位。

赵晏和赵臻都是后起之秀,可他独独看不起赵晏。因赵晏是靠女人上位,使的也都是些阴谋诡计。赵臻则不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刀口舔血战场拼杀来的。

“大哥这话,我担当不起。”赵臻答。

他不承认,赵慎也懒得逼他,忽然间想起一事,笑问:“瑄儿好吗?”

“瑄儿?”

赵慎告诉他瑄儿是谁。

赵臻瞬间白了脸色。赵慎为何会问及仪瑄?又为何如此亲密的称呼她?

“她好与不好,与你何干?”赵臻拉下脸。

赵慎笑笑,说是,“可瑄儿她救过我,我不过关心一下恩人。”

“救过你?”

“你大婚那日,瑄儿谎称自己是左阁老的手下,救我出府。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安排的,否则你以为,就凭我一个人能逃得出去?我本想要她与我一起走,她不肯。”赵慎有些怅然的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瑄儿是温家的人。”

当初,仪瑄的说法是:赵慎把她打晕劫走了,在路上她醒过来,跳马车才逃掉。

“不是你将她劫走?”

赵慎轻轻叹气,“新房周围那么多侍卫丫鬟看着,我何苦到那儿去?我若能劫走她,就不至于被你关那么久了。”

赵臻心一沉。

他当时就觉得仪瑄的说法奇怪,不过没有深想。

原来,又是谎话。

她竟不惜利用婚事设局,她把他当什么,又把自己又当什么!

这是儿戏么!

赵臻怒极了,恨不得现在就飞身回王府,质问她,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的感情就那么卑微廉价,任由她利用?成亲那日,他那么欢喜,发誓要一辈子疼她护她,结果呢?

赵臻闭上眼。

被人利用、被人骗,还一心一意的对人好!什么西北王、什么权倾朝野的豫王爷,在她眼中,他就是个笑话!

赵臻喝了一夜的酒。

寝殿里连蜡烛都没有点,一地的酒坛子,空的、满的,胡乱堆在一起。赵臻靠在墙边,给自己灌酒。他想自己糊涂些,糊涂过去睡一觉,心里还能好受点。

凌晨的时候,天色蒙蒙的,赵臻踉踉跄跄走出屋子,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坛,一路走一路喝,跌跌撞撞的就到了翠微院门口。

他拍门。

拍的震天响。

侍卫们见着这副场景,都觉得吃惊王爷什么时候这么潦倒了?一股子酒味儿,看着神志也不大清楚,跟醉汉似的。

可不就是醉汉吗?

众人不敢说,默默退到一边,任由赵臻发酒疯。

开门的是个婆子,见到王爷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赵臻就从她身边走过去,直奔正屋。

“王爷怎么疯疯癫癫的……”那婆子自言自语。

正屋的插销也插上了,赵臻推了两下推不开,不耐烦就要踹,幸好这时双儿把门打开。

……王爷?

这是什么鬼样子?

赵臻把双儿拨开,就往屋里去。仪瑄睡的轻,听到动静也迷迷糊糊醒了,正在揉眼睛。

“出什么事了?”

双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算了,让他们夫妻俩闹去吧。

双儿关门离开,遇上几个被闹醒的丫鬟,一边打哈欠一边道:“别管了别管了,都睡觉去。”

主子的事儿,做丫鬟的掺和啥?

仪瑄闻道一股酒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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