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晏叹了口气:“宁儿,原成二国,终将不能并存,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放在心底念念不忘,于我于成瑜于你都没有任何好处。”

原宁却道:“那我只是想替兄长出份力……”

“宁儿,即便是将来我败了,那也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孤还不必落得用自己妹妹的一生幸福来谋划天下的下场。”

一只信鸽落在窗台之上,成瑜放下手书,起身走去。

他抬手取下鸽腿上所绑竹筒,又自竹筒之中,抽出一卷密信来。

只是瞟了一眼开头,成瑜脸上神情微微一动,便将密信收到掌心。坐回塌上之后,他才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神情展开细读。

因为这封密信,来自原国王宫中的暗线。

成瑜自鸣凤殿逃离后,他埋在原国王宫之中的暗线,大多被杜晏顺藤摸瓜查了出来。

他煞费苦心留下的暗线,如今只留下原宁身边的一人。此人跟在原宁身边,接触不到机密事宜,甚至连接触杜晏的机会都不多,便也就没有暴露。

关于原宁的消息,对于成瑜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暗线自然便不会冒险传递消息出来。如今是他第一次送密信过来,自是同杜晏有关。

密信之上,是原宁同杜晏的一次长谈。

成瑜垂目细细看了许久,嘴角终是勾了勾:“果然如此。”

其实密信之中,杜晏并未言明当初暗算成瑜之事究竟是为何,然而他却没有反驳原宁的说法。

看着信上的字迹,成瑜又回想起当初之事来。

那日,被杜晏使计关于地牢之中后,成瑜一时之间,确实是无法接受。

他在成国收到杜晏送来的信,见到对方信中隐晦提及的思念之意后,甚至没有片刻犹豫,就混在使者团中前往原国,只为见上一面。

在路途之中,成瑜甚至考虑过同杜晏共治天下的可能性。然而,杜晏的那杯酒,将他胸腔中那颗火热的心,浇了个透心凉。

就在被关于地牢之中,成瑜心中几乎一片死寂之时,原宁却突然闯入地牢之中。

原宁一见其中的情况,表现得极为激动,并表示要去质问自家兄长为何要做出这些事情来。当时成瑜的心完全沉浸于痛苦之中,也就没有阻止原宁莽撞的举动。

在原宁第二次进入地牢的时候,成瑜却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杜晏行事周密,心计过人。单凭单纯的原宁,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瞒过杜晏的眼睛,闯入这鸣凤殿的隐秘地牢之中。

除非这一切,皆是杜晏有意为之。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成瑜试探地将自己的令牌交予原宁,让原宁到聚才楼去寻人。

成瑜从未在杜晏面前刻意隐瞒过他同聚才楼的诸多联系。

若杜晏真是要置他于死地,或是要借此机会成就霸业。他定然不会让原宁如此轻易同聚才楼中的成瑜的手下联系上。然而一切都十分顺利,原宁带来了他埋在聚才楼的暗线,很快便将他从地牢之中救出。

从那昏暗无光的地牢之中离开的时候。成瑜觉得自己从未看清杜晏。无论是当初那个表面恶毒的长公主还是现在这个胸有沟壑的原王。

虽是满心疑虑,成瑜那颗冰封的心,却又悄然跳动起来。他将一直带在身边从未离开的杂佩交由属下,嘱咐对方择机放入杜晏寝殿。

临走之时,成瑜一把火烧了鸣凤殿。他以此举,在同过去告别,同过去那个长公主告别。

出城之后,成瑜突然心中一悸,便神差鬼使的勒马回身。

远处城墙之上,他见到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身后是被鸣凤殿大火映得发红的天,和漫无边际的积雪。

一切的界限皆是模糊的,城墙之上的人,在成瑜眼中却是莫名清晰。

在这一刻,成瑜总算是明白。

那人并非是翱翔天际的凤凰,仅是梧桐露水尚不足以供养他。他始终立于云端之上,缥缈且捉摸不定的,若是没有最为强大的实力,永远也无法将之握在掌心。

成瑜看着风卷起那人的披风,看着那人拉开弓弦。

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对着自己拉开弓弦的女童,成瑜突然就有些心意相通之感。

杜晏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斩断两人之间的过往情谊,为了今后兵戎相见之时,彼此都无后顾之忧。

箭矢破空而来之时,成瑜没有动。他知道杜晏不会杀他,对方既是能放他离去,便不会杀他。

这一箭,大抵上是要让他受些伤,借此彻底恩断义绝。

成瑜等着剧痛传来,却只听到咔擦一声,头上玉冠应声而碎。

玉冠落于雪地之上时,成瑜呆了一瞬,随之涌上心头的,却是欣喜之意。

那人终究还是心软了,即便一路都状似无情地走了下来,在这最后时刻,他还是不忍伤了自己。

在想明白的瞬间,成瑜觉得脸颊有些冰凉,他心中疑惑,为何明明是绝处逢生的喜悦之情,为何会流泪。

他伸手摸了摸脸颊,喃喃道:“原来是下雪了。”

成瑜最后看了一眼城墙上的人,虽说仍旧不知对方目的,却已经知晓对方前行的道路是何方向。

如你希望同我在战场之上相见,那便如你所愿。你想要去往何处,我会同你并肩而行。

成瑜调转马头,疾驰而去。待到再度回到此处的时候,他定是会知晓一切,也再不会让这片天边云,再从掌心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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