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一阕常见的宋词,座上却也所知不多,知非道人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在地星的时候,客居读书,犹爱此词,每每都要诵上几遍。这是出自词人柳永的八声甘州,其中表达了词人常年宦游在外,于清秋薄暑时分,感叹漂泊的生涯和思念情人的心情。

经老者那股嘶哑凄凉的嗓音一歌,再加上他的眉目表情,真个扣人心弦,唱到“何事苦淹留”时,轻挥袖子,连带着半舒眉头,强睁睡眼,真正把漂泊的无奈和相思的哀愁活跃当前。这首曲子若是让旁边的少女唱来,音色自是美矣,却是没了那股子人生沧桑,半世凄凉的味道。一曲终了,虽谈不上余音绕梁,但这种平凡的真挚却更能引起听众情感上的共鸣,为之动容。不怪他方自唱罢,便博得如雷掌声。

而这首曲子在知非道人听来,那可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他端起了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回味着词中意思,脑子里慢慢勾勒出起了那个倩影……两人自初中便已相识,那时天真烂漫,互为知交,称得上青梅竹马。后来飘零辗转,相互离散,仗着书信往来,也还能偶尔重逢。后来两人决心在一起的时候,有了手机通讯,虽是聚少离多,毕竟还是甜蜜。“那时候,她大约也经常是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吧。”若是把异世和异乡等同,那倒像是为己而歌了。

想想那人,人们都说最远的距离是天涯,可我这隔着世界,那又是多远?等自己能回去,怕是她也早嫁为人妇了吧?那时候罗敷有夫,自己与她,似已距离遥远,无论如何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了。念及此处,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越是美好的情感,失去后再回忆的话便越是伤人。他本就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一霎竟然由不住感于情伤,一双眸子只管呆呆的望着面前的青瓷盖碗发起呆来。两滴冷泪无由跌落,溅到茶盏中,泛起一点水花。

不知觉里,老人却又作新歌,唱的却是的张先的千秋岁:“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阕方毕,又博得如雷掌声。

知非道人却是听不下去了,悄悄回到房中,犹自喃喃地念着:“天不老,情难绝……”痴愣愣的坐在那里发呆。

不知多久,知非道人慢慢回过神来。心中仍是苦闷难当,索性出得门去,此时夜已深了,客人几乎散尽,卖艺的爷孙俩也早已离去。知非道人问小二要了坛高粱酒,拎着酒便上了客栈的屋檐。

此时月色溶溶,清冷如霜。虽是夏夜,也给他一种冰砭刺骨的凉意。知非道人有心求个一醉方休,持酒欲饮的时候,却忽然想起,在地星上的时候,他就爱偷饮那么一两口,为此常常惹得她不开心,及至后来她还做了四句诗给他:“茶为涤凡子,酒是忘忧君。临杯莫垂泪,阴阳两路人。”

打那时候起他便承诺她以后非她许可便滴酒不沾。念及此处,他便又把酒坛子放下:“我答应你不喝酒,你怎么还是不在我身边呢。”

没人回答,只有月色清冷依旧,夜风忽来忽往。虽未饮酒,但相思浓时,却比任何烈酒都更醉人,更能乱人神志。

凝望着明月,知非道人忽然道:“你既然不在,那我便喝了,我真的喝了啊,我真的喝了啊!你在哪里,怎的不来拦我?”猛地举起酒坛子,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着。

一大坛酒,足足十斤,知非道人一口闷完,肚腹间火烧火燎,甚是难受。他将空了的酒坛子随手一抛,心里只觉得痛快极了,却又难受极了。一时间又哭又笑。一些留宿的客人嫌他吵闹,破口大骂,他也浑然不理,自个儿癫狂。折腾好一会儿,身子一歪,醉倒在房梁上。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