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是人情感最为薄弱的时候。

没有人声没有喧哗,没有琐事让人分心。

屋子里总共就三个人,两个都还不懂世事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偶尔还吐一个口水泡泡,好似白日里没有吃饱一样。

谭毅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在床边拿着五爷留给自己的遗物看着哭着。他哭起来没有丝毫的哭嚎声,只哭到换不过气时,喘两口气缓缓,吸一吸鼻子随后继续默默流泪。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多泪水。

五爷对他算不上好算不上差。

暗街的人大多和五爷差不多,对他算不上好,算不上差。

他一度觉得人和人之间相处,便就是和暗街那样的。

这世上大多都是利益往来少有的善意,都是人乐意给就给了,不乐意给就不给了。

那些不经意来暗街的人是出生占了便宜的。

不过他从未想过,不,那些人在外头的日子是他想过的却无法想象出来的。

就好似他只能从走商那儿知道京城是如何的,走商会说京城繁华的街道,会说京城骏马状元,纸醉金迷,食肆和酒铺的香气从街头一直到街尾。

他听说,也想象不出来。

对于谭毅而言,暗街里每一个给他了微小善意的人,都是在他记忆深处带上深深烙印的。无论是和他合作骗人的壮汉,还是给他一个包子的五爷。

死亡在暗街并不少见。

可这么近的告别,在他记忆中是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

他没有料到五爷会突然死去。

仿佛暗街就在这一个日子里,就和那扇分隔开他和五爷的门一样,彻底将他隔离出去了。

眼泪掉得厉害,谭毅根本不敢上床铺。

床铺是教中特意给他们准备的,若是湿了,明日必然要花费时间去清洗。他若是少听了一课,就少一日跟上别人识字学算账的进度。

今后他除去学识字,学做糖,还要学律法。

对,他是有家人的。

他家里头每一个男子都自小学各式各样的法。

然后被皇家灭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他对皇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都不清楚,那距离他太过遥远了。比所谓的京城更加遥远。

谭毅哭的理由太多了,以至于他只知道自己难受,知道自己想哭,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为了什么在哭。每一个点都压在他身上,压得他用手抹去了满脸的泪,禁不住再次停顿下来深抽几口气。

他的双眼红肿得厉害,在黑夜里因为泪水也亮眼得厉害。

他也不敢哭出声。

哭出了声音,必然会惹来床上两个孩子一道哭闹起来。这群小家伙为了吸引别人注意力,就爱哭闹。哑巴还好,另外一个太机灵,还爱乱爬,远比别的孩子看起来脑子灵活。

谭毅抽气抽得太快,禁不住打了个嗝。

舒浅略带困倦睁开双眼。

她正准备闭上眼继续重新入梦,耳边隐隐听到了抽气声。很轻,透过屋子后,更是轻到她若不是耳朵这会儿意外敏锐,根本不会在意。

周边还住了几个孩子。

想到这一点,她起身披上衣服,踩着鞋下了床。

夜晚每一点动静都会造成很鲜明的响声。

她放轻了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走到门口,开门,走向另一个小屋,静在门口细听了一下。

屋里头有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隔开一会儿,忽然又响起了一股抽气声。

这并不正常。

舒浅悄声推开门。

屋里顿时有了别的动静,仓乱东西移动的声音。

借着外头的光亮,舒浅走进门,很轻易和床边上瞪大眼流着泪,还屏息的谭毅对上眼。

谭毅似乎是被她吓到了,傻乎乎看着她,随后又因为泪水糊了双眼,察觉到自己再次在舒浅面前失态,都忘记了要伸手擦自己的眼泪。

这呆愣的样子看得舒浅心疼又好笑。

她走进屋子里,看床上两个小家伙还睡得深沉,低声询问谭毅:“要出去走走么?”

这已是谈话的意思了。

谭毅匆忙点头,将自己的东西真收拾好,这才走到舒浅身边,准备跟着舒浅走出屋子。

舒浅去旁边柜子里替谭毅拿了件衣服,随后走出屋门,等着谭毅走在自己身边,将衣服给他披上了。

这会儿整个教内已没有人还醒着了,也就他们两个会选择大半夜在外头随意走走的。

考虑到孩子脚步舒浅走得不快,很是替谭毅着想。

山上风吹来稍带有点凉,好在两人都披了衣服,并没有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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