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邪走时的背影让苏承觉得佝偻不堪,哪有来时的气势,也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欺负一个老年人委实不太安妥,可如果是曲冽来,又会有多好呢?何况这蔡文一席话恐怕都是曲冽的意思,不是恐怕,是必然是曲冽的意思,不然无论如何,蔡文是不会妄自菲薄自行做主的。更何况这蔡文知道的事情竟然比苏承还多,肯定是曲冽吩咐了的。

苏承一下子瘫在了西斋正殿的椅子上,觉得当曲冽太累了,这种把戏此生只玩一次就行了,好多想说的话都不能说,可把他给憋屈的。

“你们都收拾收拾散了吧。”苏承吩咐了剩下的人,把他们打发了以后却没有立马去找曲冽。苏承平日里其实在西斋住的日子极少,这地方不过是个摆设,偶尔他会用来放些东西,放些从外面带回来的玩物,因为毕竟他还是个掌门,如果如此玩心被门下徒弟们看见了也有伤大雅,干脆就存放在这个地方,有比没有好。

毕竟这逍遥山庄这么近,所以苏承会住在西斋的日子不过两种,一是与曲冽二人把酒言欢饮酒过多,醉的回不去了,二是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让逍遥山庄的手下来打扰他让他处理山庄内的事务的时候他便会躲在这西斋里。这逍遥山庄的弟子们又全都进不来这往生谷,没有任何办法,一定程度来说逍遥派还挺惨的。

虽然多数时候都是第一个原因苏承这个乐天派才会留宿西斋,但这一次他却是因为第二个原因。蔡文送走了言邪之后看见了苏承还待在西斋里,便让一些小药童准备了一些吃食,让他们在晚膳时候送过去,还命人去临渊阁苏承换洗的衣服送去他就寝的地方。西斋常年是春,不冷不热,温度宜人,并不需要准备火炉或是些清凉的冰块。

苏承听了那个蔡文讲的故事,觉得很是有意思,但想必曲冽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言语的,还是不问为好。既然曲冽查得到,苏承觉得他肯定也查得到,于是他开始对秦梦这个人有了好奇心,但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承查到了什么,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听着白凝的描述,这些原本就存留在顾少渊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了,慢慢对这些事情有了印象。毕竟顾少渊于这件事情来说应该对白凝更加了解才对,他是身处这件事情的一个人,只是恐怕坐在对面的白凝不知道罢了。言邪在那时候也只不过会以为顾少渊是一众师兄弟中其中一位的随身小药童罢了。不过说起小药童,顾少渊却怎么也想不起,当年对苏承直言不讳的那个小药童究竟是谁,他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可却不知道他后面如何了。

白凝其实本来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的,因为言邪是绝对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告知于言九的。而她们对这件事情的了解,不过是言邪那日回家之后,喝了许多酒,言九那时候并不很大,从未见过爷爷如此喝醉失态的样子,害怕却也好奇,才偷听得来的故事。

言邪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家族灵堂里,提着几罐军营里才会喝的酒。文官爱茶,即便是喝酒也是喝上乘的好酒,可军营里不同。生逢战事,哪里有这么多要求,最多不过是一坛子街坊小铺酿的浊酒,一坛下肚,热血气盛。

言邪提着那些酒,坐在言承语的灵牌前,喝了大半罐,可不想浊酒却烈,他猛地咳嗽了两声。

“爹老了,酒喝不得这么多了。”言邪笑了笑,声音里很多沧桑。

然后言邪把剩下的半罐子酒全部洒在地上,因为先前就喝了不少,还有一些酒洒在了自己的衣衫上。

“爹老了,也糊涂了。”言邪接着说这话却没有了笑意。

言九那时候本来就年龄不大,没见过言邪失态的模样,如今听了言邪这阴森森说话的样子,便更不敢靠近,只敢偷偷的躲在门外。

“你是我与她的骨肉,当年我知道,不是她叛变,而是皇上自己动了异心。那时候金陵顾府与金陵秦家是文武百官里最厉害的两个武学世家。大家也都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皇上需要的只有两个家族的亲信,一文一武,那他们之间必定有一家会受到牵制。”说到一半言邪又开了两壶酒,一壶放在灵牌前,另一壶自己慢慢的喝,一次喝的不多,却喝很多次。

“我们被选为了那个钦点的文学大家,家族世世代代将会为皇族辅佐而生,丞相被皇上定为世代沿袭。原本在皇上定下这件事情之前,我与她,也就是你娘,早已死定了终身,也与对方的家族去提了婚事,你爷爷当时十分允诺,心想一文一武结了婚事,总是好的。你在世时我从未告知过你这些事情,你走了之后我也再没有提起过,还担怕着你成了厉鬼去寻仇。现如今,爹已没了什么牵挂,你的骨肉我保的住一时,保不住一世,她,命不久矣!我知道曲冽那东西说的命不致死只不过是现在罢了,等到了一定时机,她就会去陪你了,老夫一辈子,总是对不起你和你娘的!”言邪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忍着不失声痛哭。

言九在外面听的瘆人,为何自己小小年纪失去了爹爹,娘不知所踪,爷爷如今却说自己也命不久矣?这看似家和万事兴的言府,怎么竟然是这般模样?言九那时候不知道什么云河宫,更不知道什么文官武官,可这一番话令懂事后的言九,觉得更加可怕了。她也算看惯了生死,却还未勘破红尘。

“你看,我又自说自话了,着急告诉着你结尾,却忘了你连中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言邪突然失笑,一口气灌下去了小半壶酒。

门没关,有些风往房里吹。

烛影摇曳,言邪在暗淡的光里显得很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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