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的丝缎轻纱作为帘幕自屋顶垂落,层层叠叠,以屏风为分界,将整间和室分开两部分。
所有的房梁与柱子都涂着红漆。绘着缭绕在白雾之中的爱宕山的水墨屏风之后樱花妖正拢着衣袖缓缓地为铜制香炉中添着香料。
地板上铺着淡绿色的榻榻米。唯一的木桌上摆着以玉盘盛放的松软糕点两侧分坐着大天狗与齐木花音。
桃花妖拢着袖子烹好了花茶。茶汤圆润细腻,沿杯壁淳淳浇灌在白玉盏之中无声无息。
而后桃花妖便退了两米,坐在其他妖怪的身边。
体谅这些妖怪们成名于平安京时期,花音便以那一时期的刀剑们所教养的礼仪来应对。
“你是贵族吗人类?”大天狗问道。
他曾经与源氏贵族的少年源博雅一同战斗结伴而行的时候偶入宫廷,那些贵女公主便是这般凛然高贵矜持优雅的姿态只是面前的阴阳师少女更为自信,也更危险。
“不,我是个孤儿,很幸运的被一户普通的人家收养才能在这现世成长至今。”花音双手交叠在大腿上,脊背笔挺落落大方地跪坐在软垫之上,并未去触碰茶点,只是平视前方声音温婉地与爱宕山之主交谈着“还有我的名字是齐木花音,大天狗阁下。”
“普通人家也能养出来轻易打败雪童子的阴阳师了么?”大天狗轻嗤一声,反唇相讥。
花音点点头。
“这就是我另外的身世了。大天狗阁下听说过审神者吗?”
“……审神者?”大天狗顿了一下,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尖刻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审视神明之人好大的口气。”
“不,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那一种。”花音无意解释自己的业务范围,“只是和刀剑付丧神一起生活罢了。”
“喔。”大天狗了然,很是新奇,“妖怪养大的阴阳师?”
“……你这样理解也没问题。”花音避重就轻点点头,“所以,作为一个能够轻易杀掉妖怪的人,在正式开始阴阳师的工作之前,我必须找到共存在这现世的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平衡线。”
“人类的规则向来简单粗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身必诛。曾经的我在遇到做坏事的妖怪时只会毫不留情的断送其性命,直到我的一位重要的友人告诉我,那是错误的。”
明明是在诉说着过分冷酷无情的过往,少女却在提到友人时,露出了一抹温暖到让人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幸福的笑容。
她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那孩子太温柔了,所以就算他是我的友人,我也无法完全接受他的善心。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对立,症结点在于彼此不了解或者太过冲动与任性的挥霍着己身的力量带来的不幸。总有一方会犯错,会造成这种不幸。那个时候,人类与妖怪之间又该如何调停?”
小姑娘慢斯条理的说完这些,便用那双天蓝色的眸子注视着对方的大妖怪。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人类和妖怪之间,需要彼此的体谅与约束力。就像人类为了约束自身不去伤害同族毁坏共同的生存环境而根据时代与社会主流观念颁布了法律一样,人类与妖怪之间,也需要这样的基础条款,作为判定最终结果的标准。”花音嗓子有点干了,便端起了面前那杯水温刚刚好的花果茶,啜饮了几口,“但是人类与妖怪,跨着物种隔离和生存观念,是不可能得出公正的法律这种能用文字来一锤定音的标准线的。”
“看来你还算有点脑子,人类。”大天狗轻笑着,神情依旧冷冷的,“力量的差距姑且不论,妖怪们活在随时可能被同类和人类干掉的环境中,不可能像是人类那样安逸的存活着的除非成为大妖,用绝对的实力来决定一切。”
“但是,如果按照这种逻辑来看,能够杀死你们的我作为阴阳师,岂不是应该履行自己的职责,将所有不如我的妖怪斩杀殆尽了么?”
大天狗周身的气势浑然加重了。
“真是出言不逊的自大之人。”
属于妖怪的妖气,或者说畏的力量,在和室里蔓延着沉淀着,沉重得像是要把口出狂言的小姑娘拉入那妖气的漩涡中,绞碎,然后尸骸就此沉入地狱。
当那危险如戾风般的妖力攀上花音的肩头往下撕扯时,精纯的灵力悄无声息的自小姑娘的身周,浩浩荡荡如波涛拍案般来势汹汹地把那些妖气尽数打散。
两股力量的对冲,几乎是须臾之间,便定下了输赢。
那毫无杀伤力的淳厚灵力浇灌拍打在在场的妖怪们身上时,就像是将上等的鲜美汤饮突然灌进常年只喝白开水还不能喝个尽兴的人的喉咙里。
想要。
想要更多的……
雪童子打了个激灵,用力咬住了自己的牙根让自己保持清醒。
妖怪的本性是贪婪而残暴的。他们活在弱肉强食的原始生存法则之下,习惯了掠夺自己喜爱的美好事物。
除了雪童子和雪女,就连书翁也红了眼睛,和桃花妖一起,跟随着突然伸展出那坚韧锋锐的羽翼的大天狗,一起对着柔弱的小姑娘发起了攻击。
他们并没有失去理智。
只是被那灵力打散了妖力之时,内心的危机感、占有欲、破坏欲、战斗欲被瞬间点燃。
花音有点可惜的看着尚且完好的和室。
摆在柜子上的那些古董、挂在墙壁上的那些字画、包括屏风,大多是平安京之前便存在的,放在现代社会,有学问的要惊叹其文物价值,没学问的要惊叹其拍卖价钱。
但是她又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将妖怪们拦住。
不,方法还是有的。
电光火石之间,花音原地弹起,对着就要放大招的大天狗的胸腹就是狠狠的重重的一脚,在肋骨断裂的声音中强行把大天狗从门口踹了出去。然后借用这一脚的反推力跃至半空,躲开了桃花妖和樱花妖前后联手的小范围攻击,顺便用符纸制成的绳索将落后桃花妖半步位置正在读条的书翁捆了个结实。
符纸的绳索像是触手般分开缠上了两位美丽的女妖。花音看也不看,反手对着感知中这两位小姐姐妖力最强的地方丢出两道定身符,冲出去和生生呕下一口老血缓过了劲儿来的大天狗打了起来。
羽毛的刀刃铺天盖地,花音左手持备用短刀小夜左文字,右手持备用打刀宗三左文字,并没再运用灵压压制,而是一脸兴奋的在这刀刃之羽中练习能够将周身的羽毛全部斩断、为自己制造出一个绝对安全范围的新招数。
说起来,下次可以试试在雨中练习,把所有的雨滴都打飞的反应速度。
发现了刀术新玩法,小姑娘毫无危机感的迎来了羽刃暴风。
“等一下!”雪童子书翁等人急促的叫停声传来。
已经把招式丢了出去的大天狗突然打了个激灵似的抖了抖羽翼。
糟了,那几个家伙还在屋里。
雪女黑色的长发在空中漾起了让人能够在瞬间冻结致死的低温。
巨大的冰雪拔地而起,如一道巍峨的城墙耸立在雪女和和室会客室之间。她匆匆的制作出冰晶护盾想要丢给那个人类小姑娘,却听到了那人好听的低笑声。
被刀剑锐意所充斥着的、宛如绞肉机般的灵力在她身前卷起小小的漩涡。
然后那个小小的漩涡在转瞬间便呼啸着变成了新的龙卷,在主人的控制下,狠狠地撞上了充满着羽刃的龙卷风!
雪女凝出的护盾反而成了她自身的保护伞。饶是如此,尖啸着互相撕裂的、直冲天际的两道龙卷在对撞之时带来的空气乱流,就像是无数的刀刃狂乱的收绞着爱宕山山顶上的一切!
花音畅快而又矜持的微笑着,时之政府的白色披风猎猎作响几乎在她身后被扯成飞毯,她身上被风刃切出的伤口在鲜血溅出之前就被完全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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