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予应下,其实也藏了不少私心。
她的娘亲,一直是令萧家人讳莫如深的存在。
她在萧府时曾有下人拿此事嚼舌根奚落她,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便再也没见过那几人的身影。
她自己的分量自己明白,那时候的舒方晴年幼,萧府之中真正肯为她做主的便只有老夫人,可奈何不了年事已高,老夫人成日在自己院子里诵经祈福,很少过问后宅诸事。她印象中,即便老夫人插手后宅事,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她这样一个异类。
那时候的她天真的不行,觉得自己叫萧裕一声阿耶,便和别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被别的孩子招惹,满腔委屈不知何处倾诉,便会跑到老夫人跟前哭闹,她知道老夫人一定会出面惩罚那几个萧家辈,就和先前的每一次一样。
这种错觉在某一日被人粉碎干净。
那个孩子也是萧裕的女儿,却是正房所住,正经世家嫡女。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可却早已知人情,明世故。她告诉花予,如若遇事便去寻老夫人,迟早有一日会让老夫人陷入为难的境地。
那时的花予不信,她觉得眼前的人和欺辱自己的人并无两样,甚至还问她,府中那么多人,她凭什么独独针对自己。
“那时她便对我说,她的娘亲是颍州梅氏女,而我的娘亲,是以皈依佛门的俗家弟子。那时候我就隐隐觉得,我俩之间相隔的那条鸿沟,远非一个同父异母可以概括。”
她先于慕恒一步出发,约定在佟州见面。花予卷起马车内垂下的帘幔,扫了眼外面沉沉的夜色。
今夜无月,穹庐上缀着几颗孤星,山峦草木在黑夜之中只能瞧见大概的轮廓,像是匍匐在暗中的鬼怪,风动草丛,不时传来簌簌的声响。
春酌抱着双臂吓得一个哆嗦,可嘴里却是强横的:“这娘子说话未免太刻薄了些,年纪就知道戳人伤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花予似乎轻笑一声:“那时候我倒没想太多,只觉得这萧家啊,待着实在没意思,我那表娘子的名头悬在空中晃荡着着实危险,指不定哪一日就被除了干净。”
后来发生的事也确如她所料,萧家族人薄情至此,连一个入宗谱的位子都不肯留给她。
她匆匆赶到崇安寺时,天边已微微泛白。
晨时露重,她攀着长阶一路向上,只觉得山风瑟瑟不住地从领口和袖口灌入,皮肤上的温度被一寸寸冻结,像是身处冰天雪地之中。
呼出的气瞬间升腾成白茫茫的雾,花予留了春酌与流莺在外,径直叩门而入。
住持推开那扇厚重的门,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转,认出她来:“施主。”
花予双手合十,低头作礼。
“妙善大师在为几位施主做法事,施主怕是要多等一会儿了。”
她连忙摇了摇头直说无碍,崇安寺她再熟悉不过,用不着住持带路,在佛前添了些香火钱后独自便往后堂去等候。
许是雾气甚重,又可能是夜雨曾至的缘故,那条通往后堂的石子路湿哒哒的,在晨光下泛着水光。佛门圣地,连流动的空气都透着些许檀香,草木砖瓦似乎带着一股子灵气,让人身处其间,便容易忘却世俗烦忧。
她有意将步子放得慢了些,被晨露打湿了衣角也不在意。
她记事之时起身边便没有阿娘,别人家的孩子在外受了委屈,回家总有阿娘护着疼着,她看了只觉得羡慕,回家后吵着闹着问萧裕阿娘在何处,却被狠狠甩了个耳光。
从此以后,她再不敢奢求萧裕对她的好。就算是阿娘的消息,她也是从那些风言风语之间听说的。
半大个孩子,悄悄溜出府去,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崇安寺,精疲力尽倒在佛门前。
那时候把她抱入寺中的人还不是什么妙善大师,不过是崇安寺中皈依佛门的诸多弟子之间再普通不过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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