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帝山是个独特的所在,它不在仙界,不在人界,亦不在魔界,到底在哪?我也说不清。只知道山中时日与人间不同,我在山里盘桓一夜,回到人间已是三日以后。这大概就是你们说的“时差”。
回去的路上心里想,但愿家里那个男人没有事,当时情急,下手没有准,万一打重就不妙了。要是他报官,我就只能搬家。
我的样貌经年不老,为免旁人生疑,隔上十数年便要搬一次家,已是家常便饭,现在的居处才刚搬进来不久,再搬一次,倒也不麻烦,揣上小蓝就可以出门了。
打定主意,进了诊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左右一看,窗边的笼子里多出好几只猫猫狗狗,再一抬头,只见一红衣女子斜倚在柜台上,手里捧着只贵宾犬,娇滴滴地说:
“夜医生,我家小乖最近不大乖哦,你知道,春天了嘛。”她捂着嘴咯咯咯的笑,“本来你的店新开,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但夜医生看上去人好好,想来医术也很棒,所以就把小乖带来了,麻烦你,给它个一刀清净吧。”
夜医生?
我偏过头去看,女郎对面那个男人,可不就是夜生。
我很莫名,夜生什么时候成了夜医生?还有,这里什么时候又成了他的店?
“好说,小事情,你放心。”夜生笑容可掬地伸出手,要去接那只狗。
“等等!”我一个箭步迈过去,把他的手挡了回去,给那贵宾犬的主人指了指旁边墙上四个斗大的字。
“不骟猫狗?”那女子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扑闪扑闪睫毛,问,“为什么?”
又来。这问题我答过无数次,起初还会如实相告它们不愿意。
那些主人就会问,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愿意?我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就会很生气,说你抬什么杠啊?
我冤枉。
于是我就换种答法,说如果是你,你愿意么?他们却更生气,说,你怎么骂人哪?
我真心冤枉。
后来次数多了终于让我找到个最为安全的回答。
“我不会。”
那女子眨巴眨巴眼,转头问夜生:“她是谁?”
我抢道:“我是店主,这家店是我的。”我看看夜生,重重地重复了一句,“我的!”
夜生摊开手,颇无辜的样子,对她说:“我也不会。”
“神经。”红衣女郎跺了下脚,气哒哒地抱着小贵宾走掉了。
“她干嘛生气?”我纳闷,这次又是怎么说错了?
夜生低笑了一声。
我瞪他:“你怎么在这?”
他伸手搭在我的额头,讶然道:“筝儿,你失踪几日不说,还失忆了?”
我拍开他的爪子。他不以为忤地笑笑:“你忘了,不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还要把我打晕,本以为你想劫个色,谁知我躺在地上等了半天也不见你上来,睁开眼一看,四处不见人,就帮你照看照看房子,打理一下生意。”
说话的当,果然进来两拨客人,都是年轻女子,来领寄存的宠物,抱了各自的狗儿还不走,站在那里曼声细语地同夜生讲话。
我住在这的时间比他久,怎不见有人与我有这么多话聊?
其中一位是熟客,认得我,也只在临走的时候才招呼了我一声,“柳医生,什么时候有空,和夜医生一起来我家玩,我就住在你们隔壁哦。”
我含笑点头,送走二位贵客。
回头继续瞪着夜生。
他微微笑,“原来你姓柳。”
不,我没有姓,那是天佑的姓,但这不重要。
“你什么时候走?”我问。
他摇摇头,“筝儿,你这样说,很让人伤心。”
他一口一个“筝儿”,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和他这样熟了?连我都要怀疑自己失过忆。
“你这人,伤也好了,头也应该没大碍,干嘛还不走?”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头又开始晕了。”他抬手扶住额,“筝儿,你在这看着,我得去床上躺一躺。”说完便大剌剌地踱到后屋去了。
我目瞪口呆。
“小蓝,我活了五百年,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小蓝摇摇叶子,把一滴水珠弹到另一片叶子上当球玩,漫不经心地说:“你这五百年,不是被人关在山里,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喜欢生人,不擅长交际,见识短浅,头脑幼稚,虚长了一把年纪,没见过的东西多的很,所以也没什么稀奇。”
“你这算是安慰吗?”我使劲晃了晃花盆。
“拜托你拿稳点,那天差点被你敲坏真身,也没见你来安慰我。”
“事发突然,我也不是故意。”
“唉,你可知道,修仙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小蓝摇着花枝诌了句酸诗。
下次要把他放得离书架远点。
“敢问英雄,你有什么好法子赶他走?”
“赶他走?为何赶他走?我觉得这人不错,至少他还知道按时给花浇水,按时拿出去晒太阳,最重要的是,人家还记得按时拿回来。”
这凡夫有什么本领?三天不到就要鹊巢鸠占?连小蓝都要偏帮他。
我哼了一声,“既然他这么好,我就把你送给他,然后告诉他这是盆会说话的花,你就等着他带你去开马戏团吧。”说完拎着他佯装往外走。
“等等等等,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没跟你说!”
“说吧。”看你怎么求饶。
“他吃了你的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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