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思和叶春跑进一个胡同里,胡同里没有人,很清静。须臾,对面来了一辆篷车,很豪华。篷车来到他们面前。驭手“吁”的一声,叫车立刻停住。车帘掀处,车上下来一个蒙面的人,难道是东厂的人?

只见那个人来到叶春面前,说道:“恩人哥哥,请上车”原来这是个女的。

叶春很奇怪,说道:“我不认识你”

只听那个女的说道:“恩人哥哥,不要说了,我是来救你来了,快上车,不然来不及了”叶春看人家很诚恳的样子,不得不相信她的诚意,便说道:“我还有个姐姐”

姑娘说道:“这不消你说,叶姐姐我认识,好了,都上车吧”他们上了车,把车帘放下。

叶春没想到半路里竟有人搭救他们。篷车匆忙出巷一路狂奔,街面上嘈杂的人声呼啸而过,但听马蹄的声音哒哒作响。叶春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位小姑娘,她究竟是谁呢?

只见那位姑娘摘下面罩,笑着问道:“恩人哥哥,怎么?不认识我了,我叫良岐,塞外大蟒口里被救的那个”这一记提醒,叶春把所有的记忆都串联起来,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高兴地说道:“啊?你是良岐呀,怪不得这么面熟,感情在这儿见到你,都长这么高了,成了大姑娘了”良岐用食指隔了一下嘴唇,小声说道:“我是奉了我娘的命令来救你们来了”叶春再想问下去,小姑娘却摆摆手,意思是别问了。

一开始叶春很高兴,如此这般,毫不费力地混进魏府,就是报不了仇对魏府的地理环境有个初步的了解,以待时机成熟了再报不迟。篷车走了一会,按脚程算也该到魏府了。可是车一直没有停下来。似乎跑出了京城,来到了郊外。

叶春很诧异,问道:“小妹,还没到地儿呐?”

良岐道:“哥,你就放心地坐着吧!还远着呐”

叶春想问个究竟,小姑娘却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叶春心里很复杂,走了一天的路程人也困了,马也乏了,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打开车帘发现已是掌灯时分。远近各家都点上了灯,街上也已断了行人,车停在一个客栈门口,店小二过来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这是一个小镇子,算不上繁华,因而客人也是寥寥无几,除了他们也就是几个单身客人,这个小店今天算是揽了一笔大生意。良岐要了两间大客房。自然她和叶静思一间,车夫和叶春一间。

吃饭时叶春忍不住又问道:“良岐,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良岐笑了,说道:“哥,你别问了,到了地儿就知道了。”

叶春满腹疑虑,晚上,他想起自己的事,一点儿眉目都没有,那个叶大人是个老滑头,如果没有把握他是不肯轻易出手的,叶姐姐倒是真心想帮助自己。可是她哪有她爹那个本事。也许是累的,他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他见到了娘,她还是那身朴素的打扮,她在河对岸,过不来,叶春拼命地喊:“娘娘”可是喉咙里不知被什么卡住了,就是喊不出声来,他急得不得不趟水过河,水流很急,欲冲走他,他批命地抓、挠,有幸抓到了一根木头,这也许是从上游漂下来的,竟没有打倒他。他勇敢地抓住这根木头向对岸游去,江面很宽,水流又急,眼睁睁地看着对岸就是上不去,娘身边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婵,她好像不认识叶春,叶春在江里这么挣扎她却视而不见。叶春大声喊着萧婵!萧婵!我好想你呀,可是她不理他,反尔躲进了娘的身后,叶春埋怨娘为什么不帮他。他上岸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萧婵就是你的儿媳妇。他也暗怨萧婵,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了,难道她没想我?萧婵被娘遮得严严实实的,只是余出来的衣裙飘带抽打着叶春的脸,他不明白这裙带怎么会这么长?他猛地抓住飞来的裙带子,他暗喜,只要抓住了这条带子,不愁见不着萧婵。待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岸,娘和萧婵却不见了,他手里攥着的却是一条空带子。他向四周看了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难道娘和萧婵藏起来了和自己开玩笑,给他一个惊喜?他扒开树枝子,拨开草丛没有别的发现,只发现一双锦绣的鞋子上边垂下来的袍子盖住了半个脚面。袍子是黄色的,上边绣有云、水、龙等图案。再往上看他有些害怕了,因为一副威严的面孔正对着他,也不知道谁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猜的,说这是当今的皇上,皇上伸手要抓他,他本能地避开了他的手,想抽出自己的剑,可是身上的剑却不翼而飞。手中没了武器他还能做什么?他知道自己身手平平,若要身陷其手自己只能是个待宰的羔羊。他转身便跑,跑着跑着正好撞在一个人的怀里,是娘?不是,因为这是个男人,是爹?也不是,和爹的穿着打扮大不一样,宽袍、紧袖、皮靴、绒帽。前胸两侧挂着两条狐尾,脑后拖着一根长长的大辫子,是胡人。叶春意识到,宁可落在汉人手里也不愿拜倒在胡人膝下。轻则为奴,重则丧命于是他扭头回跑,又怕碰见那个皇上。然而皇上却缈无踪影。可是腿脚无力,怎么也跑不动,眼看身后的胡人追了过来,举刀便砍,他本能地用手去搪,情急之下他大声地喊着:“娘!娘!。

“叶春,叶春,快醒醒”叶春睁开了眼睛,发现叶静思坐在床边

叶静思问道:“怎么了叶春?做梦了?”叶春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点了点头。

叶静思道:“叶春,赶紧起床,收拾收拾,马上上路”

叶春吃惊地问道:“什么?马上上路?这才半夜呀,急什么?明个白天赶路还不行吗?”叶静思急道:“事出突然,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这是良岐告诉我们的”

叶春虽说懵懂,也不便多问,既然是情况紧急那就赶快上路吧。车已备好,驭手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早以候在那里。这一回车并没有走大路,而是一些山间小路,有时甚至是没有路全靠驭手娴熟的驾车技巧一路颠簸,披荆斩棘,又走了这一天一夜。叶春在车里闷得慌,打开车帘向四周张望,叶春觉得周围的景致怎么变的越来越熟悉起来,这山川,这草木他曾在哪里见过。车一直沿着一条江边走着,江水发出阵阵喧嚣之声。“芙蓉江”叶春终于认出了这条江,这是家乡的河,快到家了,这是个好事,叶春应该高兴,可是叶春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毕竟家乡留给他太多太多痛苦的记忆。睹物思人无不使他伤感,身边的这条芙蓉江吞噬了他的娘,吞噬了他童年所有的美好梦想。这是仇人的陷阱,也是爹的过错。他远远地望见芙蓉渡,那是娘留给舅舅的。这些年来不知舅舅把它经营得怎样?可是车子却避开了芙蓉渡避开了所有的熟人,径自拐进另一条叶春熟悉的小道,不一会便停在一个竹篱门前。竹蓠和门都是新修的,很毛草、简陋。园子里的茅屋也很旧、很破,都是临时修补的,好像主人没打算在此长住下去,对这些叶春很熟悉,也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自己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这是家,是他被迫逃离多年的家,现在终于回来了,当年娘是怎么死的?他们父子二人是怎么离开这个家的?林叔叔、聂叔叔那次对魏进忠实施割术之后和他结下了梁子。后来魏进忠进宫得势,为防报复,他们不得不远走江湖。他又想起了乡亲们,东街的王奶奶、宋老大,西街的陈老五、李明山等一些乡亲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想来年岁都大了,又过了这些年,有的也许不在人世了,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在魏阉的淫威下活的是否得志?他想到了舅舅雪融江,好容易回来一趟,真想去芙蓉渡看看舅舅。然而不知为什么车子确避开芙蓉渡?

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青巾扎头,粗布衣裙罩身,岁月的风霜并没有抹去她美丽的风韵,尽管穿着打扮简洁、朴素,仍掩饰不住她那端庄、秀美。叶春一下子看呆了,难道。

那个女人开口了,说道:“你是谁呀”

难道这是在梦中?叶春诧异,不错,娘走的那一天就是这身打扮,无情的暴雨淋得她浑身湿透,他哭着给叶春洗了最后一把脸捧起叶春的脸看了一眼,便抱头痛哭。在叶春的哭喊声和爹的怒骂声中娘消失于灰蒙蒙的雨雾之中。当爹了解到真相之后后悔了,可是已经晚了。滔滔不息的芙蓉江接纳了她,但是眼前站着的的的确确是娘啊,这一生中叶春心里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娘了,叶春喊了声“娘”便抱住娘的双腿跪倒在雪芙蓉面前,大颗大颗的眼泪顺腮而下。他万万不会想到娘还活着,也万万不会想到这一世还能见到娘。

雪芙蓉抚摸着叶春的头说道:“你到底是谁呀?”

娘,我是叶春啊

那你爹呢

“娘,你走后爹疯了”

“疯了?”听到这里,雪芙蓉心里仍不免一阵绞痛,她凄楚地说道:“他也知道疯?”“娘,您也别怪爹,他也后悔了”

雪芙蓉哭道:“他还有后悔的时候”

“真的,娘,你不信去问舅舅”

一提起舅舅,雪芙蓉似乎有难以言表的苦衷,不过这种表情只是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很快把心态调整过来,说道:“你说他真后悔了?”

“打你出事以后爹就病倒了,林叔叔和聂叔叔天天都来看望他,安慰他,后来爹的病就慢慢地好了”雪芙蓉听到这里心里稍安。

叶春又道:“林叔叔和聂叔叔恨得咬牙切齿,他们都说像这样的小人不能这么便宜他了”“那你爹怎么说?”

“爹也知道上当了,他发誓要报复这个小人”

“接着是不是又干傻事了?”

“我听聂叔叔说了这么一句话,省着他以后再去祸害别人”

“那是不是把他杀了?”

“没怎么着,只不过是修理修理了他”

雪芙蓉看着儿子的脸上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孩子长大

了。同时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魏进忠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叶春道:“只是后来魏进忠进宫得宠,权势熏天,我们怕报复就各奔东西了”

“那你们上哪儿去了?”

“去了塞外”

“去了塞外?人生地不熟的,日子好过吗?”

“能好过吗?离开虎口,又进狼窝,为了交狼银爹只好进了野狼峪”叶春哽咽着说

不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去?”

“爹不让,他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能拗得了他吗?”

“那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

“是的,爹让我在家等着”

“那后来呢?”

“快过年了,上头逼得急,要拿我当人质,我也没办法,只好逃进了野狼峪”

“就你一个人去的吗?”

“我还能靠谁?”

此刻雪芙蓉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说道:“你见着你爹了?”叶春哭着摇了摇头,雪芙蓉内心万分焦急,问道:“那你以后再也没听到你爹的信儿?”

“这个你问静思姐姐,她知道。”雪芙蓉用疑虑的目光盯着叶静思。

叶静思见问答道:“爹已经死了”雪芙蓉如五雷轰顶顿觉天旋地转,叶春和良岐急得手忙脚乱忙上前扶住才未倒下,但是她已经昏厥过去了。大家有的呼唤、有的喂水、有的掐人中,人总算醒过来了。

须臾,她追问叶静思道:“他是怎么死的?”

叶静思道:“伤口过重”

雪芙蓉问道:“伤他的是谁?”

叶静思道:“是峪里的饿狼”

雪芙蓉噙着眼泪,咬紧了嘴唇,她似乎料定,叶箫声这个结局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她说道:“怎么?狼给她留下尸首了?”

叶静思点了点头道:“有时狼心强似人心”

雪芙蓉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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