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行,我不想再这么做了。”

“宁哥!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为你找了这么多实验品,花了那么多银子,你现在告诉我你不做了?”

“可……可是……”

“没有可是,妄秉宁,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因为你说自己对此感兴趣,不掺杂私人恩怨,我才相信你,如今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你对此产生了感情?!”

“我……”

“谁在外面!”

妄非顺飞也似的跑了,又被妄父抓回来跪了一夜。

过了几天,妄非顺低着头在走廊上慢慢走,路过一个房间时,站住脚步,房中传出了他爹低低的说话声:“这邪术伤身,我已是如此,别无他法,只是顺儿……他绝不能再学。”

一个女声道:“阿宁,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顺儿聪明机灵,纵使你不让,也难保他自己不会偷偷学了去,若是用的方法不对……”

妄父提高声音道:“他敢!他用哪只手学,我就废他哪只手!我就不信,我妄家的子嗣,不靠这邪术,便混不出个名堂!”

妄非顺握了握拳,双膝跪下,朝房间深深磕了个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楼无语地看着没高多少的妄非顺又顺着他熟悉的那条路急匆匆地跑过去,只是这次,他没有再躲,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狼狈不堪。院子中间的妄父跪在已经全红的阵法当中,身边的剑早碎成一段一段,红光一寸寸爬上他的皮肤,手臂、腰腹、胸口,妄父显出极痛苦的样子。

妄非顺叫道:“爹!”

妄父抬头见是他,咬牙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快走!”

妄非顺向前踏了一步,一道蓝光从阵中飞过来打他的面前,妄父吼道:“你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妄非顺哭了,跪下来一声声喊他爹。

“滚!”

妄非顺身边突然掠过一个身影,妄母如疯了一般闯进阵法中,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女子便像是扑火的飞蛾,全身的灵力都在燃烧,一步步走向妄父。

“阿宁……”她抓着妄父的衣襟,深深看着他。妄父说不出话了,他费力地拥住怀中的女子,眼睁睁看着红光爬上他最心爱的女人的脸颊。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便淹没在红光中。

妄非顺跪在一座小小的墓前,朱楼看那墓碑上简单刻刻着几个字:父妄秉宁,母苏静之墓。

妄非顺磕头,道:“爹,他们都说你私练禁术,被魔气沾染反噬,身体只能毁去,而娘走火入魔,以身献阵想救你回来,最终魂飞魄散。他们都以为孩儿也已随你们死了,却没想到孩儿竟苟活下来。爹娘教诲,顺儿永生谨记在心,不敢有丝毫违背。”

“顺儿不孝,如今只能为你们立一座衣冠冢。但总有一日,顺儿会灭掉魔族、光复妄家,以慰你们在天之灵!”

妄非顺垂下目光,手指爬上简陋的墓碑,他把头抵在手背上,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爹、娘,我想回家。”

他的声音颤抖,泪水滚落脸颊,悄悄渗入泥土中,消失得没有痕迹。

直到漫天星光,他握掌成拳,在地面上死命锤了两下,磕了几个响头,转身离去。

朱楼看着他单薄的肩膀,背影挺拔却孤独。

再一次出现的妄非顺已经是个少年了,虽然还未长开,衣着也朴素,但却打扮的十分齐整,再加上眉眼带笑,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手里拎着个纸包,正在街上走着,路过一排流浪儿时,不经意地一瞥,脚步忽然顿住了。他盯着那些孩子好一会儿,忽然倒退了几步,向他们走过去。他在其中一个孩子面前慢慢蹲了下来。那孩子低着头,看不清相貌,妄非顺就把脸凑了过去,越凑越近,那孩子被他逼得只能抬起头。

朱楼挑了挑眉,其实那应该是个少年,只是因为瘦而显得格外小,痴痴呆呆的,只一双金瞳在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格外突兀。

妄非顺盯了了他许久,忽然笑了笑。

少年在看到妄非顺的脸时往后缩了缩,原本呆滞的金瞳中竟流露出一丝畏惧来,妄非顺道:“你可有地方去?”见少年不答,又道:“不如跟着我,好歹有间房子住。”

那少年低下头,无所适从地缩到墙角去,似是非常害怕。

妄非顺想了想,上前几步,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胖包子,那少年闻到包子的香味,猛然抬起头,一碰到妄非顺的脸又缩了回去,但是他的眼睛却像是钉在包子上,怎么也脱不开。

妄非顺笑道:“如何,跟我走,这包子就是你的,不仅如此,每天都有热包子吃。”

又压低声音道:“肉馅儿的。”

身边几个小乞丐听了这话都聚过来,其中一个讨好的笑道:“公子,他是个傻的,也不会说话,您要是家里缺个干活的,您看我怎么样?”

“选我吧!我最爱吃包子了!”“是我先看见的!”旁边的小乞丐都吵嚷起来。

妄非顺叹了口气,拿起一个包子在手中抛了一下又接住:“送你的,要不要?”

那少年看看包子,又看了看妄非顺的脸。

妄非顺等了许久,周围的小乞丐都没趣的走了,少年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将馒头在少年面前晃了晃,确保一丝热气带着新鲜地肉香钻入少年的鼻子后再慢慢缩回来:“真的不要?”

那少年的口水咽了又咽,眼珠子都不转了,就在妄非顺作势将包子塞进嘴里的一瞬间,少年伸出手去,一把从妄非顺手中抢过那包子,然后低头狂吃起来。

妄非顺蹲着看了一会儿,见他吃完一个又眼巴巴地望着他手中其他的包子,笑道:“还想要?”

少年点点头。

妄非顺道:“剩下的可就不是送的了。”

见少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自己鼻子:“跟我走,有包子吃。”

少年犹豫了,他缩了缩手脚,似乎又想将自己蜷成一团。

妄非顺放弃般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就算了吧……”

他放慢脚步转身往巷子外头走,就在他即将踏入街道的瞬间,他的衣角被人牵住了。

少年抱着剩下的包子跟着他回了家。

妄非顺将他带回了自己暂时的住处,一间显然是别人废弃的小茅屋。这屋子也与妄非顺相似,旧却齐整,还有个小小的后院。妄非顺烧了水,调好水温,将少年扒了个干净,将他塞进浴桶。洗完后又挑了自己衣裳给他穿,替他扎起头发。

这么一拾掇,朱楼发现其实这少年长的十分好看,妄非顺身上尚可说是少年气的风流,这少年却是真真实实的好看,原本凶狠的眼睛此刻因为痴傻而失去了攻击力,令他看上去如女子般精致与柔顺,竟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妄非顺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道:“你这样子可真好看,比我家里最好看的舞姬还好看,若是卖去小倌馆,也一定值不少银子……”

少年没有回应,妄非顺继续絮絮叨叨道:“人家说不为五斗米折腰,我用几个包子就把你骗回来了,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又转着眼睛笑道:“既如此,不如叫你五斗?要不然叫包子?”

“……”少年痴痴呆呆的看着他。

“决定了,以后就叫你五斗吧!”

小破屋周围不太平,魔物日益增多,打杀魔物是妄非顺每日必修课,他嘱咐五斗在门口看,好好学着点。魔物当然不会忽略这么个活靶子,一股脑儿向他冲过来,妄非顺就趁机在背后将它们一网打尽。

有时妄非顺看着一地血淋淋的魔物,开玩笑道:“不知何时能引来只大的,我就在这家门口功成名就了。”

五斗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歪了歪头。

这日妄非顺正与一只找上门的魔物相斗,他一剑挥出,干净利落的将魔物的头斩下,正想擦擦剑,背后一阵凉风掠过,妄非顺一惊,心道不好,待身体反应过来,背后已被那魔物划出几道极深的血痕,他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过去。咬牙急转身,那魔物竟已经飞奔到眼前,一头将他顶出几米远,狠狠撞在树上,妄非顺当场就吐了血。

眼看着魔物继续朝他冲过来,妄非顺咬牙,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就在这时,那魔物从中间被人活生生劈成了两半。魔物似乎还没有认识到自己已经被撕裂,依然朝前冲了几步,接着就跪在了地上。

魔物的身后露出五斗沾满血迹的脸,他依然有些痴傻,却朝妄非顺邀功似的笑,甚至还冲他走过来。

妄非顺想仔细看清楚,可是他实在没力气了,视线渐渐变得血红,然后整个暗下来。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五斗正坐在他的床头,如临大敌般看着他。

妄非顺本能地往后退了退,背后却蹭上了墙壁,疼得他“嘶”了一声,五斗着急地将他拉出来,动作有点粗暴,但是并没有恶意。

妄非顺有些不确定道:“你救我?为什么?”

五斗用手指在面前划了几道,然后用手指轻轻握住那并不存在的栏杆。

妄非顺忽然反应过来:“你记得?你……”

五斗点点头,又兴奋地做了个“吃”的动作,他虚嚼了几下,露出满足的神情。

妄非顺笑起来:“你还真是,一个包子就被收买了。”

顿了顿,他又道:“多……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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