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清气爽,青城山上清风迷醉,万绿从中有只纸鸢拽着一小灰点儿跳动。远远望去,貌似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近看才知,这少年皮肤白净,身形也纤细,只是被宽大的布衣迷惑了视觉这分明就是个刚长成的女孩儿,模样称不上俊秀,眼睛却亮得出奇,清皎皎的,满满天真凝聚其中,一看便知不谙世事。
众所周知,青城山为铸剑山庄之驻地,而这女孩儿,便是庄主陈远山的独女陈桂。
陈桂放眼青山,深吸一大口气,感觉舒畅得不得了。这春天里,时常细雨连绵,好不容易有个大晴天,风劲尚佳,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
今次她可是背着爹偷跑出来的。爹性情古板,时时督促她要多习锻造兵器之术,将来接任庄主,助武林正道除邪惩恶。于此,她是又不屑一顾,又心存怨怼。爹总忽略了她是个女孩儿,没有男子的雄心壮志,日夜鞭策之下,教得她是既无女儿家的温柔可人,又无男儿般的英明神勇。她唯一在行的,也就是逍遥快活,做做纸鸢。
她迎着风奔跑,纸鸢顺风而上,好似要飘到九霄去。眼望着渐远的纸鸢,她露出璀璨的笑容,心想爹真是杞人忧天,这无垠晴空下的大地一派祥和,哪有那么多阴损事儿。
这么疯了一阵,眼前好似有道身影在跳动,像个小孩儿。她极其讶异,这整个青城山,只有铸剑山庄的人会出没。而整个山庄,只有她一个小孩而已。当她想要瞧个仔细之时,又一声凄厉地鸣叫夺走了注意力。
她下意识站住脚,迎着日光,眯着眼睛,疑惑地望,只见天边飞来一只血色乌鸦,怪异得不像寻常之物。
她从未见过这东西,一时间懵了,直到那乌鸦飞过天际,消失不见,都还未回过神来。
片刻后,一阵苍老的呼唤唤她回神:“桂儿!桂儿!”
“遭啦!”她暗道不好,赶紧收好纸鸢,朝声音的方向跑。
陈远山见她又拿着纸鸢,气得吹胡子瞪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摆弄这些无用的玩意儿,你这般贪玩散漫,叫爹怎么放心把铸剑山庄交给你!”
她讪讪地缩缩脖子,嘀咕:“我又没想要接手山庄……”
“你说什么?”陈远山音量下降,声调却高了好几度。
她打了个寒战,嬉皮笑脸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这就回去铸剑。”
“别急,先跟我去见客。”
“有客?”她脸上燃起光彩。虽然从小到大都没下过山,可她心里却是极爱新鲜与热闹的。铸剑山庄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人,早腻味了,有客造访,她当然欢喜。
“谁呀,是谁呀?”她急急问。
“江湖中人。”陈远山道,“我们铸剑山庄的使命,是锻造奇兵神器,助武林正道惩邪除恶。你迟早要接任庄主,先结识些正道侠客总有好处。”
她脸上的光彩一下熄灭,满满都是失望。她最讨厌的,就是跟那些江湖中人打交道。他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她可是一见血就恨不得晕过去的。
当然,她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瘪着嘴,任陈远山将自己拖回山庄。路上,她想起之前惊鸿一瞥的身影,忍不住回头,张望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许是她眼花吧。她想。
山庄主屋里正候着一名青年,此人衣着倒是讲究,只是过于狼狈,裂口、血痕遍布全身,神情也分外疲惫,一头青丝颇为凌乱,好似经历了一场恶战。但即便如此,也未能掩盖他眉宇间的英气,尤其那一双墨瞳,炯炯燃烧,坚毅而又锐利。
陈远山松开她,朝青年道:“驭风,久候了。这是小女,陈桂。”
青年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陈远山推推她,提醒:“快来见过秦少侠。”
她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哦,我听说过你,你就是那武林盟主,秦至阳秦老头的儿子秦驭风。”
秦驭风眼中闪现一丝悲愤,咬唇不语。陈远山则厉声呵斥:“说什么胡话!没大没小!”
她撇撇嘴,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
陈远山又面向秦驭风,脸色柔和了许多:“你此番前来,可是江湖有大劫?”
秦驭风眼中悲愤更甚:“岂止江湖大劫,是天下大劫!”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风烛堂勾结朝廷,大肆迫害武林正道,世叔久居深山尚未闻之,现整个武林,以及朝廷,皆乌烟瘴气。”
听到“风烛堂”三个字,陈桂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虽未踏足过江湖,对这风烛堂却是早有耳闻。此派为武林第一邪教,教内武功心法阴邪霸道,习之过深,邪气入骨,则影响性情。由此,教内门徒,尤其高手,大都嗜血好斗,杀人如麻。幼时她顽皮淘气,陈远山总会吓唬她:“再不听话,风烛堂的人就要来抓你了。”
现在她也算半大了,不再那么好唬,可“风烛堂”这三个字,始终是刻在她脑海中的一道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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