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焦急地在提香草堂内走来走去,不时停下来朝内屋的方向探首,又再继续徘徊。护剑之行遭堵截后,上官骁礼应她的要求护送她与沉阙到提香草堂,自己则回皇宫复命去了。
其实比起自离开青城山后所经受的险境,方才的事不过如此。然而她所受的惊吓,不比夜探风烛堂那天小。从事发到现在,沉阙就一直没醒过,来提香草堂的路上,他冷得连肢体都开始僵硬,好似全身血液都停滞了一般。若不是他尚有鼻息,她都会以为这是个死人。
等了好久,直到掌灯时分,薛回春才从内屋走出来,脸上有明显的倦意。她赶忙凑上去,问:“他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薛回春漫不经心答。
“什么叫暂时没事?”她音调一下拔高了几度。
“就是现下稳住了,以后就不知道了。”
她心一下提了起来,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看她一脸无知,薛回春倒是疑惑了,反问:“你同他这么熟,不知道他中毒很深?”
她一怔,嗫嚅:“他是说过,但是他也说没有大碍的。”
“他说没有大碍你就信?”薛回春摆首叹息,而后喋喋不休说开了,“我行医这么久,从未见过症状如此奇特之人。且不说他血冷如冰,脉象微弱,光只是他体内余留的百十种剧毒,就够他死千百回了,偏生他又活得好好的,真是令人费解。”
陈桂才没心情想那些令人费解的细节,她在乎的只有沉阙要不要紧:“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情况不妙?”
“也不见得。”薛回春一边思忖,一边给出结论,“或许正因为他体内余毒相生相克,互为抵消,才得了一时之缓。”
陈桂松了口气,又问:“那他的阴寒之症怎么会突然发作?”
薛回春答:“毕竟是毒,久居体内,总是伤身的。他之所以发作,全因日积月累,气血双亏。我猜他之前求固元丹,亦是为了固本培元,热血提气,好抵御阴寒之症。”
听到这,陈桂又不放心了,很自然地想要一劳永逸,遂请求道:“你不是神医吗?能不能帮他把毒都拔出来?”
“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薛回春拉长尾音,却不是欲言而止,而是在权衡陈桂所提请求之利弊。
“只不过什么?”陈桂很是着急。
“他体内的余毒,不但溶入血液,还沁入骨髓筋脉,与他相辅相成。余毒再伤身,却是个极为缓慢的侵蚀过程,而且还要视情况而定,底子好的,一辈子都能熬过去,底子差的,明儿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但若是贸然将毒全数拔出,则有许多不可预料之风险。”
陈桂越听越着急:“有什么风险,你都说予我听听。”
薛回春尤其耐心地一一告知:“首先,必须一举成功,因为拔毒必然会破坏他体内毒性的平衡,若没有全数拔出,哪怕是留了一星半点,都极有可能导致毒发身亡其次,即便是成功了,也不保证能高枕无忧地活下去,毕竟毒性已深入骨髓,拔毒的同时,也拔掉了人之元气,便是留了一口气,也是苟延残喘。所以我的建议是,维持原状。但你真要劝他好自为之,目前固元丹尚可保他性命,可如今还魂草难寻,待到弹尽粮绝,我都束手无策。“
听完这些话,她心底升上一股寒意,呆若木鸡立在原地,哑然失声。薛回春见她这副无法接受事实的痴傻样,叹了口气:“这就一筹莫展了?你该操心的事,不止这一件呢。”
她疲惫而又郁燥,弱声问:“还有什么事?”
“曲虹剑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薛回春点醒她,“我可是都听亲王说了。若庄主知道这事,恐怕要气到吐血。”
对呀,还有曲虹剑!由于过分担心沉阙,她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思及此,她的烦扰又多了一分,更加不知所措。
薛回春无奈地摇摇头,轻责:“陈桂,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是铸剑传人,行事要分清主次。好不容易寻到了剑,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你呀……”他长叹一口,“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她对这指责无语辩驳,对方亦不再多说,翩然离去,留她一个人反省。她行至内屋,坐到床边,望着一脸病容,昏睡不醒的沉阙,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她不禁想,若是自己从未入世该有多好?赖在山庄不走,顶多背个不孝的罪名,秦驭风亦拿她无可奈何。不沾染上俗世尘埃,她就还是那个天真无知的山野土妞,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可如此一来,她就遇不上沉阙了。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矛盾的感受,亦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让她欢喜,让她忧。
她就这么静静地瞅着对方,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眼睛,见到她在,眼中流露出一丝逞强的笑意。
只这一眼,就叫她红了眼眶:“你醒了?”
对方吃力地点点头,带着歉意,轻轻道:“对不起啊,说好护你回青城山的,这下,要食言了。”
这话叫她再难把持,热泪奔涌而出:“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病入膏肓?”
“怎么又哭?”沉阙做出不满的样子,“有什么好哭的?”
“薛回春说你……说你……”她泣不成声。
“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就难过成这个样子,若是有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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