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窗外拳头大的雪花砸向窗纸,发出簌簌的声音,怀苓团着被,偎在窗边,听得饶有趣味。

京都也下雪,但那雪花却犹如梨花雨,轻飘飘软绵绵,像江南女子一般,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情愁,哪里有此处这样张狂豪迈。

怀苓看出了神,目光渐渐空泛起来。

如今她所处的地方,所见所觉,皆是奇奇怪怪。

就单说这眼前的窗纸,就极别扭。也不知道是因为怎样的缘故,竟然全都糊在了窗外,莫非不怕雨雪打湿?可惜自己却要装作是这九岁的女童,见到这些费解的事物,却一样也不能开口问询,生怕被发现魂魄已换,实在是别扭至极。

怀苓想,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约莫就是那传说中的“借尸还魂”了吧!

要知道,上辈子太子几乎从不踏足她的院落,为了平心静气,也为了打发时间,她便学着宫里的娘娘们,在抱厦里设了佛龛,供了观世音菩萨,日日抄经不辍。抄了烧,烧了抄,若是都存下来,那些年月里抄的经书,怕是都能堆满那间抱厦了呢。

也许那些经书没白抄,神佛怜悯我心诚,不忍见我忍气吞声痛苦一生,还落得如此下场,这才送我再世为人呢。

过去种种已然恍如隔世,怀苓不禁胡思乱想道,这重活一次,又来到这样与前生截然不同的地方,只要饰演好原主,不被人发现,想必应当会如我心意,无忧无怖、顺遂一生吧?

但愿如此。

自从心中放下枷锁后,怀苓的心境就有了极大转变,人也平和愉悦了许多。

这几天怀苓的做派虽然与往日截然不同,但雪芽是个没心眼儿的,尽管心里也犯嘀咕,但又琢磨也许姑娘只是受惊吓之后正常的性情转变。雪芽到底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过去也是陪小姐玩野了的,见主子身体差不多好了,她便开始按捺不住,撺掇怀苓玩些把戏打发时间。

“玩点什么好呢?只我们几个,也打不了双陆呀。”怀苓感觉自己现在头也不疼了,也忍不住想松快松快。可是这府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祖父是个“侯爷”,可后院却只有几个粗使丫鬟,怀苓这个小姐房里除了雪芽这个贴身丫鬟,竟然就只有另一个嬷嬷姓潘的,堪堪能使唤。

那个潘嬷嬷就像个哑巴,这么久,怀苓也没听见过她说过几句话。她素来神出鬼没,只在雪芽一人伺候不成时出现,平素也不知人在哪里。小姐屋里规矩犹如空设,哦不,怀苓根本怀疑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

尤其是眼前这个雪芽,只要房门一关,剩她两个人时,就会没大没小的。

果不其然,雪芽听了怀苓的话,就笑嘻嘻地回道:“哎呀,姑娘怎么想打双陆了?你不是说那是老太太们才玩的么?”

老太太玩的?

怀苓汗颜。打量这在她眼里堪称简陋的房间,没琴没棋没针线更无书案,想到这身体原主敢深夜往府外跑,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儿。怀苓也摸不清楚原主平日有何喜好,只能试探着问:“那你说这样的天气,我们能玩什么?”

结果雪芽这孩子,说起玩乐的事来,立刻喜笑颜开,露出一双小虎牙,十分可爱:“要不是下这么大的雪,那能玩的可多了,打猎、骑爬犁、抽冰噶儿,还能下湖里抓鱼玩……只可惜这雪怕是还要下个两天呢。”

说到兴起,她还攀上炕来,谄媚地靠近怀苓讨好道,“昨天侯爷不是把那副嘎拉哈送给姑娘了么?听说那东西是侯爷从一个靺鞨首领身上缴获的,上好的琇莹玉呢。以前姑娘讨要,侯爷总说贵重,就是不给,这回可算是进了咱屋啦。姑娘就不想歘一歘?”歘:hua四声,东北方言

怀苓正听得入神,却被雪芽这逾矩的举动吓到,转而听见她口里提的那古怪词儿又是一惊。

嘎拉哈?歘一歘?

怀苓浑身一激灵。

糟了!那个什么“嘎拉哈”的东西我可根本不会玩呀!歘又是什么鬼?

结果雪芽满心都是玩耍,见怀苓没吱声,竟当她默认了,小小地欢呼一声,就出溜下了炕。

怀苓眼睁睁看着她从箱柜里翻出方毅给的那袋东西,又捡了个类似的口袋,就乐颠颠地回来了。

她又攀上炕来,将口袋里的物什一倒。只听“哗啦啦”,全扬在了炕头上。

怀苓见阻拦不住,也生起好奇来,探着脖子仔细打量着这些“嘎拉哈”。

这一看,也就看出了门道来。

原来每一袋里有四个“嘎拉哈”,约莫应是一副。与方毅给的那副一比,雪芽找出的另一副就显得较为粗糙。虽然表面也洁白光滑,却能被看出原样来,尤其一个“嘎拉哈”上还沁着血色,那形状样式也不罕见,怀苓脑海里只一闪念,就猜到这“嘎拉哈”是啥了。

什么“嘎拉哈”呀,这分明是不知哪种动物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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