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破暑连三日,好雨依时抵万金。
雨水冲散了闷热,也暂时驱散了连日来李家人心头的阴霾,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下面的丫鬟仆役,都露出轻快的笑容。
前院西厢这边,几个丫头百无聊赖听着着屋檐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各个手上拿着针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织着,好不容易天气凉快了些,大家都有些犯懒。
锦瑟看着在凉亭胡乱吹笛子的李吟柯,叹口气,欣慰地笑道:“天可怜见的,我们的三少爷总算休息了一下,我真没见过他出去玩耍过,才十岁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呢?三少爷太用功了些,我真怕他把身子骨熬坏了。”
旁边的春黛放下手中的活计,轻蹙蛾眉,语带轻愁:“御史就是这两天到了,三少爷就跟没事人儿一样,也真是不担心。”
丁香笑道:“少爷这是稳得住。我看少爷平时行事法度严谨,刚来家里时还比较跳脱,现在活脱脱一个小大人了。”
正说着笑着,只听前面有人高呼:“老爷,老爷!人来了!御史老爷来了!”
顿时家里的丫鬟小厮乱了起来,李建贤,李梦河急急忙忙全部出去迎接。家里仆役被大奶奶陈氏一番收拾后,个个凝神屏气,双目低垂,垂手站在仪门两侧。
没一会儿,锦瑟她们只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老者,被一群人簇拥着,面容冷肃,大步走进了正堂。
他就是左佥都御史丁永年。洪武九年殿试第二名,洪武十二年,太/祖朱元璋以谋逆罪名废除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丞相胡惟庸,丁永年的外祖宋濂也牵涉其中,丁永年因此受到牵连,发配充军,女眷充入教坊司。直到今年永乐二年初,平反起复为左佥都御史。
他发配充军前,才得一个女儿,平素爱若珍宝,闺名采薇。
哪想世事变幻,天恩无常,叫他父女分离,如今女儿给人做见不得光的外室,丁永年一片慈父之心,如刀割般的疼,他手心紧紧地攥着,双目跳动着火焰,他可怜的女儿!他定要替她正名!
屋檐外滴滴答答的雨声直教人心烦意乱,正堂的气氛无比沉闷。
杨老太太称病不出,李千裕正好在外地,李千帆则去武昌府参加秋试了,只有瞿氏,陈氏,胡氏在侧。
丁御史直入正题,用不容置疑地口吻道:“我的女儿,绝不能给人做妾!”
多年军队的打磨,让丁御史一个文人身上有一种军队里杀伐之气,叫李梦河完全没法子倚老卖老,李建贤只是一个童生,丁御史根本正眼不瞧他。
李梦河脸上的那副谐星相的表情在此刻显得不伦不类,他干笑着:“御史老爷来了。”
瞿氏仍旧是那一副波澜不惊古井水的模样,仿佛此事与她无关,沉默无言。大奶奶陈氏笑道:“御史老爷这样要求,那太太怎么办?她可才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丁永年表情冷冷的,言语傲然:“我的女儿,是千金之女,如何能给一乡野小吏之女执妾礼?”
陈氏针锋相对:“我的夫君,是嫡长子,如何能因丁御史无理要求降为庶子?须知,凡事有先来后到,蓬门之女如何,士宦千金又如何,终归要讲个理字。”
丁永年眯起眼睛审视这个女子,来之前,他已经调查过陈氏的家庭,一门三进士十分有名,他也有所耳闻。在他的气势压迫下,那个老县令都不敢说话,此女却言辞犀利,胆识过人。
他冷冷地说:“若是我不讲理呢?”
陈氏丝毫不惧,不紧不慢地说:“丁御史,论语云,持身不正,虽令不从。您身为风闻奏事的御史,若持身不正,则危矣。”
丁永年眼睛跳动着愤怒的火焰,陈氏说到了他的顾忌,利用权势强逼无错妇人下堂,一旦被人弹劾,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能有这个本事,有这个渠道去弹劾他的,只有陈氏的三哥,永乐元年状元,天子近臣,如今翰林院侍读的陈立远,其他李家人都无法做到弹劾他。
丁永年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笑声:“你陈家,会为了你一个外嫁女与我为敌?”
陈氏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容:“丁御史精通官场哲学,想必明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您非要让我的丈夫变成庶子,我也只有奋力一搏了。”
丁御史盯着她,目光沉沉:“你的丈夫可以是嫡长子,但是太太必须是采薇。”
陈氏见好就收,露出一个笑容,化解了丁御史吃人的目光:“多谢御史。”
胡氏是个文雅人,根本不敢与丁御史对视,见嫂子获胜,急忙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叫道:“嫂子!”
丁御史又把目光转向胡氏,胡氏不小心接触到他那瘆人的目光,吓得朝后退了一步,丁御史冷哼一声:“我已经让步,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胡氏的信息他也查过,虽然是胡广的侄女儿,但是胡广这个势利小人怎么可能会为一个远房侄女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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