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的每一步都走的慢慢的。

我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坏人,也许穷凶极恶,也许是初次犯险。妈妈,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哪里都行。出去看看,也许某个地方会有你的气息。

即便是再浓烈的脂粉和酒味,就算闻着难受,我也想去嗅一嗅。或许会夹杂着你头发上的发香,或者身上的洗衣粉味。

高粱笑嘻嘻地去扯玉米的手,被玉米甩开。他也不生气,从墙边推了自行车竖起来想往前走。

玉米指着反方向提醒他:“在那边。”

那张原本像捡了五百万的脸垮下来,微不可闻的又骂了句“卧槽”,在转换自行车方向地时候犹犹豫豫地瞄一眼门卫室下的监控摄像头。

他一脚撑地:“来,坐上来。”然后又说:“脚朝南,背靠墙。”

不要脚蹬子了。

玉米不说话就这么坐了上去。

男人开始蹬。

这辆傻逼的二八自行车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耀武扬威,又像是窃窃私语。

“看,有个傻小子上当了。”

“他要被卖到山沟里去吧。”

“或许是大城市也不一定啊。”

“傻孩子。”

院里的丢手绢游戏不知是进行了几轮,怎的又轮到了那个戴灰帽子的小女孩,她的脸上洋溢着雀跃,一个人在圈外跑着。或许该她把蓝色抹布放在别的小朋友后面了吧。

是一阵微风还是一阵狂风。女孩子把蓝色抹布放在另一个小男孩背后,再仰起头起跑的时候,灰色帽子像不安分的小雀,随着风向后飞去。

一片叽叽喳喳。再没人去在意蓝色抹布,统统都向那翻飞的帽子奔去。

乱作一团。

门口保安室的大爷端起白色茶缸喝一口。眯眯眼一脸享受。

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绕过马路,再经过一片崎岖的小路,再到一片城镇街道。

二八自行车“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直没停。

玉米在自行车后座上坐着,屁股被硌的生疼,两条垂着的腿也麻木起来。像有虫子在咬。

蓝天,白云,微风,草木,艳阳,还有男人喋喋不休的废话。

“小玉米,叔叔先带你去吃饭再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你知道远川那座城市么,那是我家。一年四季飘着花香,就是离山沟太近,有点穷。”

“我在大城市找了工作,因为顶撞了老板一句话就被辞了。妈的。”男人骂起来:“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有钱就了不起,就可以随便甩人耳光吗?”

“我认识一对夫妇,男人有隐疾不能生育,他们缺个孩子。又不好意思去领养。真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又在大城市,我要是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我就去给他们当儿子。”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男人回头看一眼,又因车把猛地一斜,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去。

“哎哟我草,这车太他娘的破了,把都不好使。”

他什么也没看到,若不是拐弯时扭动车摆可以看到男孩脚上蓝色条纹的鞋子,他都以为身后没有人。

玉米一手抓着车座下面的弹簧,一手抓住车尾的细铁杆,头向上仰,闭了眼。

是有一种仿佛灌满了铅的下坠感。心脏被拉扯成几瓣的同时,在疼痛感和失重感来临之际,一片眩晕中,玉米两只手不受控制的松开,头向后仰摔了出去。

正好在两米处停下翻滚,磕在了路边的小石子上。

旁边站了一个扎羊角辫穿白纱裙的小姑娘,一脸受惊的望着他。

鲜血呼呼的往外冒。

男人吓得腿一软,从两根光不溜秋地脚蹬子上滑下来。两条腿因为没来得及反应,而向下落去。裆部正好卡在车把与车座之间的那根长杆上。

有生之年竟意外体会了蛋蛋的忧伤。

他摔了车捂着裆部哀嚎。

白纱裙的小姑娘捂着眼睛大喊:“妈妈!妈妈!!爸爸,这有人要死了!!”

孩子的世界里,流血就是将要死掉。流血我就哭,我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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