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才刚刚开头。”李察仍然耐心地向少女作出了解释,“我的试验室在后面。你不会想在那里谈话的。”他大概整理了一下地上散落的纸张,然后倒了一杯柠檬汁,“小姐,请坐吧。现在我们可以慢慢商谈了。我有些好奇你的要求究竟是什么?竟然连老安德鲁森也做不到。”
少女坐了下来。出于礼貌,她取下了兜帽,摘下了面巾。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发色深黑却有如宝石般耀眼。在这般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之下,她的容貌反而逊色许多。不免令人遗憾万分。可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我要求他们修复我的剑。”
她垂下了头,将长剑从腰上解下,紧握在手中。银色的剑鞘上遍布精致华美的纹路,异域风格跃然其上。但万变不离其宗,李察仍能从中看出大多数纹路代表的含义:包含了锋锐、藏锋、蓄魔……这样的组合极为少见,它只会来自一个地方
“你来自东方?”
他早该想到的。女孩的脸庞与朱诺王国之居民迥然不同。没有那过分刚硬而不动曲折的线条,眼窝平坦,颧骨也不显突出。分开来看平淡无奇,组合在一起却有着水一样的柔美。
“嗯。”少女低声回应。她依旧垂着目光,手指轻拂剑鞘。“它失去了力量。”她忽然开了口,“我访遍了银枫叶街,他们都予以拒绝。”这一次她的话不再平缓如镜,李察从中听出了她的忧虑与忐忑。“我不报希望了。”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将长剑递给了李察。
李察知道这支长剑对少女来说意义重大。他小心将其接过,托在掌中。
当剑鞘近在眼前之时,他不禁为上面繁复却不显杂乱的魔纹惊叹。看似彼此孤立、毫无关联的魔纹层层叠叠,却因为无迹可寻的寥寥数缕线条便密不可分,组合而成一个庞大繁琐的阵势。李察观看许久,也仅仅从上面又分辨出了几个常见的法阵。分别代表着火焰、压缩与纯化。其余的便是一无所知,他没有丝毫印象。
“怎么样?”少女攥起了拳头。
李察没有搭话。他的脸上浮现兴奋之色。
如果说狂怒之风法印是简约到极致,那它就是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极端。仅是剑鞘便这般令人惊艳,更别提藏于鞘中的宝剑。因此,当李察握住剑柄时,他的心情激动无比。
他像是捧着珍宝般小心而缓慢地抽出长剑。
冰冷的寒光有如夜空的银河倾泻直下,将他们笼罩其中。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连这点着灯火的房间也被染成了一片璀璨的银色。可惜的是,他没有听到清脆高亢的剑鸣之声,只有哀鸟的悲啼,仿若乌鸦。
他若有所悟。
可是,当他寻根溯源,看向剑身之时,眼前的画面让他难以自控地惊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剑身平滑如镜,仿佛薄薄的水晶制成。浑然天成,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炼金术存在的迹象全然无踪。
女孩眼中平静无波。仿佛李察的反应只是一场夸张的表演。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李察叹息着将长剑归入剑鞘。
“剑身整洁无暇。它不是由炼金术制造。”
此时,李察的心情无比复杂。他见到了最华美的剑鞘,却有一支平淡无奇的剑锋。像是一出戏剧刚到达却戛然而止,令人扼腕叹息。
“我觉得它不像是鞘中的配套之剑。”李察接着说,“它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可我总感觉有些疑虑,这其中应该有特别之处,但我捉不到那一点灵感。”
“我知道了。”女孩点了点头。李察的说法和其他人并无二样。虽然她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此时她眼中仍旧带着不甘的失望。她站了起来。“请把剑还给我。我应该离开了。”
“请等等。”李察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女孩,“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少女点点头。
“那剑身的材质呢?到底是什么?我辨认不出。”
李察觉得它不像是钢铁。尽管无论是从光泽,或是触感来看,剑身都带有金属的特性,可之前他将剑锋放置于掌中之时,却感到其温暖如玉,剑身逐渐变得灼热。然而,当他细细感触之时,却又变得冰冷如铁。他不认为这是错觉。
炼金术士应该相信直觉。这是父亲时常告诫他的。
女孩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这是家传之物。”说着,她将长剑扣上腰带,用斗篷遮住。“多谢你的帮助。”她向李察轻轻点头,朝外走去。
李察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离开。他已经陷入了沉思。
“能让我再看一眼吗?”他头也没抬地问道,却没有得到回应。当他抬头寻找之时,正好听见垂在门楣上的铃铛叮铃作响。他追了出去,向重新戴上兜帽的少女喊道,“小姐,能再给我一个小时吗?”
女孩端坐在客厅,她面前热气腾腾的红茶已不再冒出热气。她凝视着由东方传来的瓷杯,慢慢地将其端了起来,小饮了一口。她轻轻皱起了眉头,她不习惯在茶水里加入牛奶、糖块、蜂蜜以及柠檬汁。她喜欢茶叶原本的清香。那种苦尽甘来的味道。
她惋惜地放下瓷杯,看向紧闭的房门。那里是李察的书房。对方委婉地将她拒之门外。她知道,里面一定有着李察不愿示人的隐秘。与诸多炼金术士打过交道的她可以理解对方的谨慎。她耐心地坐着,有如雕像,静待答案。
李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将记载着炼金术知识的卷轴从壁炉的烟道里取出,在桌上摊开。
之前,李察就对剑鞘上异域风格浓厚的法阵有股熟悉感,但直到女孩离开之时他才想起自己在何处见过它们。他依稀记得,在卷轴里有一段文字专门讲述了被称作“方士”的东方炼金术士。他们的手法与艾音布洛的炼金术士截然不同,思想宛若天马行空。
他仔细搜索卷轴上有若蚊蝇的隐秘文字。从头到脚,不放过一处角落,一副线稿。他的双眼很快就变得干涩且疼痛,他闭了一会眼睛,却不见好转,不得不将放大镜置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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