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相信巫术,但有些东西还是存在的,而且一直会存在。李德裕得救了,茫茫大漠,那个明空大师却正好在那,只用一垛干柴,些许神秘粉末,那么一挥手就挥出一个空间,在那空间里,诸般声响如穿透灵魂,揭去众生面具,赤裸裸地只剩下喘息“今生,谁又能和谁做的了伴呢,都会离开的。”说完这句话,明空走了,二黄也跟着走了,太和崩溃了,她跌坐在沙地之上,不顾仪容地大声嚎哭,她的低落情绪如大河决堤,一泻千里,无法收回,她不再发出声音,眼泪却哗哗流个不停,任凭杏雪和梅风无助地绞尽脑汁地搜罗语句苦苦相劝,她只是一味地坐在沙地上低头落泪,抽泣,就是不站起身来。
这时,李德裕请杏雪和梅风不要拦阻她,并说,这是一种发泄,二十多年来的苦痛,寂寞都坚持过来了,从未表露,压在心里,如今终于有了自由身,这自由来的太迟,来的太突然,是需要她有一个缓冲,适应的时间的,本来,她可以自己慢慢消化,如地下暗流悄悄融入心湖,旁人只会看到一个疲惫,消沉的女子渐渐恢复姿颜,鲜活。偏偏机缘所致,她遇到我这件关乎生死的大事,光忙着操心,着急救我,暂时压下了她大喜大落的自我感触过程,现今都结束了,明空大师和二黄的离去,如情绪洪流的闸阀被瞬间打开,发泄出来吧,好好地哭一场,这是一件好事。”杏雪和梅风懂事地立到一边去了。许是听到了李德裕的话,良久,太和渐渐停止了抽泣,她尽可能地擦拭,收拾了一下自己,站起了身子,对仍默默立在身旁陪着自己的李德裕说:
“谢谢司徒的这份理解。”李德裕笑着说:
“殿下何必上心这等小事。”太和说:
“对于像司徒这样胸怀山河之士来说,诸如儿女私欲,生离死别之情,是从不会上心的,而我,虽生于皇家,被万千人等注目倾羡,但终不过是一柔弱女儿身,渴望被人爱,渴望爱别人,渴望平静快乐的生活。想我以桃李年华嫁去回纥,如今已二十二个春秋过去了,当年青丝今已霜染。世事从来都是无法预料的,想当年,应是821年吧,穆宗哥哥刚刚登上皇位,回纥的保义可汗就前来要求和亲,我们几个公主纷纷祈求上苍,千万不要选上自己,因为与回纥和亲有先例,我的姑母咸安就成为政治筹码,做和亲公主去了回纥,她待到808年去世都没能回来,而且在那里她先后嫁了三个可汗,这在我们姐妹看来,简直是耻辱至极。我因为前面还排着几个姐姐后面也有妹妹,所以多少还抱有侥幸,觉得怎么也不会轮到我。谁知世事弄人,穆宗哥哥本来已选好九妹永安,可嫁妆都还没有准备好,保义可汗就去世了,还没等我们庆幸一番,他的儿子又继位成为崇德可汗,据说崇德念念不忘就想娶一位真正的大唐公主回大漠,所以又跑来请求和亲了。穆宗哥哥不知咋想的,可能认为九妹已经许配过保义了,再许配崇德不合适吧,就选我嫁给崇德。怕我不愿意,他特置“太和公主府”,官属按亲王例配置,并铸邑司印一面,册封我为“仁孝端丽明智上寿可敦”。我上花轿出发的时候,穆宗哥哥到通化门以半副銮驾送我,并准备了盛大的百官送行仪式,还令官员们为我作诗纪念。当时全城倾动欢跃,我还有些受宠若惊,觉得穆宗哥哥为我安排好了锦绣前程。
到了回纥,离牙帐还有百里,我那未来的丈夫崇德就想先和我偷偷找个小道私见一下。但是我的送亲使胡证不许。崇德的亲信说:“以前咸安公主就这么做过。”胡证说:“天子命我送公主嫁可汗,现在我还未见到可汗,可汗不可以先见公主。”崇德只好做罢。到牙帐后,崇德东向坐在楼上,下面设毳幔让我住,还安排了一个他们那懂他们礼仪的老侍女伺候我改换胡服,扶我出来向崇德行拜礼,行完礼,我好奇地抬眼望了那位高权重的男人我的夫君一眼,发现他也正好奇地望着我,当两束目光相遇时,他的清秀,温暖,率直让我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也许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太难过。我被搀扶着退到群臣班次中。等到穿上可敦的服装,再次出来拜见,然后坐上曲舆,由回纥的九相抬着,绕中庭转了九圈,转完下了舆上楼,和崇德并排东向而坐,群臣按次序拜见,其间又我望向他,发现他也总是望着我,我忽然感到,这个男人将是我在大漠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不仅心存感激。接下来,给我自己建立了牙帐,有两个大臣辅助。没想到胡证他们作为送亲使完成了任务,马上就得回去了,我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为他们践行,想到离家万里,最后的亲人也要走了,最终我没有忍住,大哭了一场。
谁知最糟糕的才刚刚开始,刚刚过去三年,那对我还算体贴的崇德可汗就死了。第二年,按照惯例我不得不嫁给了刚继位的昭礼可汗,这一年,唐都也传来敬宗即位的消息,敬宗命田务丰带国书和十二车礼物来赐给我和昭礼可汗算作新婚贺礼。我与昭礼可汗朝夕相处不过七年,他又被自己的部下杀死,彰信可汗即位,我不得不又嫁了他。就这几年,听说唐都也已更易,文宗即位,我送马射女子七人,沙陀小儿二人回京给文宗,告知我再婚之事。本以为终能安度时日了,又不过七年,宰相掘罗勿荐公谋反,他引来沙陀突厥部的人来进攻彰信可汗,由于事发突然,我们没有太多的军队阻挡,被打败了,彰信可汗性情刚烈,不忍受辱,自杀身亡。掘罗勿荐公成为可汗,如此,我又别无选择地成了他的新妇。这次不过一年,回纥的将军名末录贺带领着黠嘎斯部10万兵马进攻掘罗勿荐公,并将他杀死,将我们居住的牙帐烧了个精光,这样,强盛一时的回纥汗国政权随之土崩瓦解了。只有昭礼可汗的弟弟乌介率残余的13个部落南迁到了我大唐的边境错子山,自立为乌介可汗。我本跟随着转移部落一起行进,谁知连连混战,我的毡车在混战中被黠嘎斯的人俘虏了。
曾经还以咸安姑母三次易嫁为耻,当时我已如货品般被转手三次,嫁了四回了,真是欲哭无泪。不说我一娇贵之躯,在这荒凉贫瘠,环境恶劣之地已快被熬得灯枯油烬,就这一次次的被宠,一次次失去爱人,也足够让我再无活生之意了。本欲寻死,偏偏那俘虏我的黠嘎斯的将领叫阿热的得知我的身份秘密,找上门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我一阵相劝,他还说自己是曾经汉代的降将李陵之后,与唐朝是同宗,而我是大唐的贵女,所以他要派使者达干护送我还朝,如此一来,又鼓起我重生的希望,更因为打听到我的生母太皇太后还活着,必须活着回去见她老人家一面的心愿,支持我必须回去,我接受了阿热的好意,由他的部队送我回大唐。却不知消息又一次走失,乌介可汗知道了我的行踪,派兵半路上围堵我们,杀死了使者达干,把我一路就带回了与天德军对峙的境上,既把我当人质来要挟唐军,又直接逼我同居。经历了诸多变故,我忽然变得麻木,已无法感知痛楚,伺机准备与他同归于尽。乌介强迫我派使者向大唐上表说,回纥可汗已立,请求册命,更无耻的是,他还派他的宰相颉干伽斯等人上表,请求借我大唐的振武城来让我和他居住。”说到这里,太和停了下来,回望李德裕,就见那李德裕身体抖成一团,嘴唇煞白,大漠的风太烈了,刚刚经历一场生死,身体还是很虚弱的他,为了不打扰太和声泪俱下的讲述,他宁可被风吹透也没动地方,太和忽然醒悟过来,不禁喊道:
“我实在不该,司徒,忘了您的身体还很虚弱,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让您站了这么久。”李德裕笑道:
“殿下言重了,我还只不过在这里站了个把时辰,你却已经在这荒漠上经历几次厄运更替,忍受了23年风沙的摧残,能听您亲自讲给我听这段经历,是我今生莫大的荣幸。”他们正说着,杏雪和梅风已经从马上取来厚厚的毯子,铺在沙地上,并给太和披上一块,石雄也拿来一张厚毯披在了李德裕的身上,就好像知道这段谈话才刚刚开始一样,他们三人拿起剩下的几块毯子坐到旁边去了。李德裕请太和坐到毯子上:
“殿下不必着急,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我也就不再讲尊卑之别了,咱们一起坐下,您再跟我讲讲吧,我很想听。”太和面露惊喜,她就地坐了下来,示意李德裕坐在身边:
“如此甚好,我也确实想讲给司徒您这样有耐心和爱心的听众听听,而且下面就与您有关了。”
“哦?那太好了,如此天地盛景,有美酒,美女相伴,今生还能再有几回?”他掏出总是随身带着的皮酒袋,递给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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