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月斋离开以后,翊臣吩咐他贴身的书童隐墨先将车驾到龙津桥一带。龙津桥是热闹民间集市,每日五更交晓便已开市。他思量着要先为合欢置办些衣服簪粉之类的用物,再准备些干粮果品,好快马加鞭地赶回边关。

翊臣从车上的衣服匣子里取出了一件素色银丝绡外披小心地披到了合欢的身上。“别着凉了。”他温存一笑,说道。

合欢身形娇小,翊臣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自是十分宽大。这衣服被龙脑香熏过了,带着微苦的清馥,清馥中还染着他的气息,那淡淡的,洁净的气息。不知不觉地,合欢已被这气息整个地包裹遮蔽住了。她目光一动,一只手轻轻地扶上了一边的襟领。

“怎么?还冷么?是不是着凉了?”他忙关切道。

“没,没有。”她笑着摇了摇头,面上漾开了一层浅浅的绯色。

他扶着合欢坐好了,然后取过梳子来梳理起了她凌乱的长发。他的手很温柔很轻,木梳钝柔的梳齿沿着发丝生长的方向缓缓而下,没有缠结,也没有疼痛,不大一会儿,这一头的长发就恢复了本来的秀色了。合欢低下头牵过了一缕自己的发丝,她敛意温煦地一笑,那发丝便从她清纤的的手指间流过了。马车一晃,她纤弱的身子也盈盈地一晃,这一晃,翊臣便扶着她靠到了自己肩上。合欢缓缓地闭上了眼,她早已疲累不堪,此刻终于可以安心地偎在他身旁,从此再不必害怕无助了。这一瀑乌云如春天的柔波,又如新织的绸缎,柔漾漾地在他的肩旁铺泻了开来。在二人身体幽微的离合间,这三千青黛又如轻飞的游丝一般,在他的耳边,脸旁,心上引动起一阵希窣的缠绵。

“你叫合欢?”他柔声问道。

“是。”她轻声应着:“这是被卖入良月斋以后,才有的名字。”

他淡淡一笑,说道:“我姓郭,叫翊臣,冯翊的翊,臣子的臣。以后,你可不要再唤我公子了。”他的声音同他的笑容,他的目光一样的温暖明亮。

她一听他的名字,即恍然明悟到了他的身份,原来这良月斋里人来人往,大多是在朝的官员,“郭翊臣”这个名字和这个人,是时常被人提到的。

“翊臣,翊,臣,真好的名字,与,与你很是相配呢。”她沉静道。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翊臣迟疑着问道。

“嗯。”月樨隽淡安宁地地点了点头:“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于我并不要紧。可你的身份,于我又十分要紧。”说着,她抬起眼依依眷恋地望向了他。

他破颜一笑,道:“你,真是聪慧呢?”顿了一顿,又用心道:“以后,你就不要再叫合欢了罢。你可知,合欢虽美,却枝条纤弱,经风一吹,就零落成泥了。”

“好。”她莞妩一笑,欢悦地应下了。

初升的晴光透过窗纱洒在了她的身上,在这一片光明温暖的包裹之下,她越发困倦了,只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见她睡着了,翊臣便将窗纱小小地拉开了一角。汴京城真是热闹繁华,才只这个时辰,街上往来的人烟就已见稠密了。看着这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想到边关的情形,翊臣不禁忡忡地忧心了起来。

原来此次翊臣乃是受濮王之托,秘密回京调查一些事情的。两个月前,濮安懿王赵允让在一次与边境流寇的对战中负了箭伤。那弓箭上喂有剧毒,濮王妃任矜娘不顾自己的安危将濮王体内的毒液尽数吸了出来。濮王在病榻上缠绵了半月有余终得以康复,而矜娘却香消玉殒了,濮王与矜娘伉俪情深,自是悲痛不已。军医发现那弓箭上的毒药乃是汉地才有的三花三叶毒,濮王一惊之下怀疑此事与朝中有关。待得雁门关一带的流寇暂时压制下来以后,濮王忙派他的心腹爱将兼知交好友翊臣悄悄地回京暗访此事。翊臣来京已半月多,此事已查出了些眉目,他昨夜去良月斋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为保行踪隐秘,昨夜他本不该轻易出手的,但当时那样的情形,他又怎能袖手旁观呢。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的行迹恐怕已经暴露了,为今之计,只有快马加鞭地赶回边关,否则,叫人举报一个擅离职守之罪可非同小可。若真如此了,濮王定不忍叫他蒙屈,到时必会挺身说明一切。但那样一来,打草惊蛇,再想彻查事情的真像就难上加难了,他们在边关的处境也会更加险象环生。翊臣想到濮王命悬一线时的凶险任王妃年纪轻轻就撇下濮王与幼子曙儿撒手而去的悲剧濮王扶棺痛哭时的悲恸凄怆。他越想越愧,越想越气,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走着走着,车外越发地热闹了,这马车也越走越慢。过了一会儿,隐墨忽停了下来,大声道:“公子,到了龙津桥了。”

隐墨这一喊,竟把她惊醒了。翊臣望了望一脸惶然的她,忍俊不禁,他应道:“隐墨,你先找找这附近哪有绸缎庄和胭脂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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