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印山,主峰入禅峰。
早春的山中倒寒,时有新出的梧桐叶落飞。空印山,旧山炎第一佛地,屹立七百年不倒。现今山炎三分为常境、魁境、亭境,为昔年战火和如今分裂所累,空印山早已没了当年鼎盛的气派,信徒也是寥寥。倒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了那鼎盛时期的香火与访客,还是因为剩下的敲钟与颂经声就着这一山的宁静,使这空印山更称得上一块佛地。
有少年跪于入禅山天佛神殿前,着一身黑衣,衣服修剪的精细,尽管比不上常境特贡的黑丝绸缎,可也不输太多。可惜的就是这么一件极好的料子给绣上了密密麻麻的铜钱,与这空印山一山释家僧人的清修寡欲相衬起来,真是俗不可耐。可就是这么个穿着如此俗气的少年,生的确真是干净斯文,一双柳叶眼坚定却又像有柔波,挺拔的鼻梁尽显英气,抛去这一身行头不说,真是个俊哥儿。
早些时候,少年从山腰通禅寺起身,三级石阶一跪,九级一拜,硬是跪完了一千五百二十一级台阶,就这样才站到神殿前。少年看着神殿,再行三扣九拜之礼。礼毕,不起,只听少年沉声一吼:“空印山通禅寺外修俗缘弟子林辉拜见大和尚,问大和尚一禅。”和尚,在空印山上只有一寺主持才称得上。而大和尚则唯有空印山方丈主持,那位鸠佛。昔年,魁境一字王魁武自腾山领十万兵南下,径直打到常境腹地空印山,魁武对着这座佛山立下状令-马踏空印山,灭天下佛源。大和尚彼时才担起一山之任,他踏着一双草鞋,披上袈裟,就持着禅杖下了山。传言魁武为大和尚摆下人肉宴席,说要是大和尚舍下清规戒律陪着酒肉酣畅一番,就不入空印山,余生都参禅。没人知道酒席的细节,只有鸠佛随口一叹传遍天下-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万般入地狱。
“徒儿再请大和尚问禅!”林辉久跪未见动静,便再问一声。
只听神殿大门吱吱地响,只见些许阳光射进门缝,一位老人正费力地推开沉重的楠木门。门开,扬起一阵灰尘,扯断几多蛛网,老人白发白须皆是蓬乱不堪,穿的袈裟净是破洞补丁,手肘处都已泛白,手中杵着一根烂木棍。少年望向老者,像极了那个送他上山的老胡子,而今老胡子已经走了,而这个老人却活成死人模样,少年眼睛一阵干红。人肉酒席后,世人再没见过鸠佛。这个和尚把空印山第一神殿给变成了个禁地,画地为牢十五年,寻常十五个春秋却被那时刚而立之年的他活成了八十个春秋。十五年,光头长青丝,青丝转白发,那年扪心问佛一禅,此生不负为僧。
掸了掸身上灰尘,白发望向青丝:“所为何问。”
“回方丈主持的,徒儿自梅州来空印山修习已满三年,应人所约,已是下山之时,可实是有许多不明白。
“既是疑惑,又何说问禅,出家人可打不得诳语。”
“方丈,徒儿未曾出家,徒儿受家-家父所嘱,拜傅陵主持为师只为学刀,兼习修禅,算不得正经出家人。”林辉愣住“家父”这个称呼,他早已把老胡子认作父亲,可他是又不是。
“哈哈哈,你这较真的倔劲真是得你师父真传,也像那个老胡子。有何疑惑,让老僧为你解一解。”
“谢方丈主持,徒儿自知生于亭境梅州青城,穷山恶水,九岁时家父出现认养了我与另外两兄弟,八年间授我兄弟三人武艺。待我十七送我至空印山,一个兄弟送至亭境吴家,另外一个更是送至魁境施家。在徒儿从前看来他只是个懂武学的普通人,可一个普通人如何也做不到把我们三人送到这三个地方。再者,常、魁两境交恶,互不往来,关卡封死,他又如何从亭境穿过常境又躲过魁境关卡城防把一个人送到魁境施家。也想不通如此本领的人领养我们三个是为了什么?”
老和尚听完,复道:“别人老僧不知,但你入空印山,老胡子有一部分因素,更重要是我佛不拒有缘人,不拒向佛人。”
老和尚沉默片刻,叹一声道:“他曾托人书信与我,说你是你们兄弟三人中最大的,也是天资最好性情最为稳重,但他还说你太过早慧,锋芒毕露,你的稳重远没有你在人前所呈现的好。所以他求我若你请求相见无论如何也要出关,想必他也和你提过。他是我的老友,这个癞皮狗对你们确实上心,你们虽不是他所生却是他所养,你们是他的至亲,他希望的不过是后人有所成就而已,你不必对他有所怀疑。再者,世间之事,不是都能明了,越是执着追问,也只是穿过林深见云雾,越陷越深。不要太过执拗,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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