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渡口,忘川自此上岸。
岸上就是奈何桥,奈何桥很平常,就像人世间常见的青石拱桥,桥有七个石孔,每个孔都有人的头颅大小,风打南边而来,穿孔而出,声如风铃。
桥头左右各开两扇门,门上各挂一黑一白的纸糊灯笼,白色灯笼上是“奈”字,黑色灯笼上是“何”字。
此刻天色漆黑,灯笼朦胧的光影下,左边门前熊熊炉火上的漆黑大锅正汤沸鼎然,汤雾缭绕婀娜,灯光和火光缠绕在一起,至死不渝。
而右边,红泥小火炉上,也是一口同样的大锅,只是其内并无动静。
中间,是一口半人来高的巨鼎,鼎旁一张八仙桌,其后一条长凳上端坐着的蓝裙女子,手中正端着一只空荡荡的青花瓷碗。
她的模样长得和苏帆极为相似,她就是孟无影。
孟无影把手中青花碗往身前古朴的八仙桌上一放,轻轻往前一推,轻声道:“尊客远来风尘,忘川水冷,换一口暖汤忘忧而去吧。”
她的对面,八仙桌前,亦是一条四腿长凳,此刻早已端坐一人,却是个脑袋光秃秃的年轻俊秀和尚,合十的双手大拇指与食指之间,套了一串玲珑剔透的佛珠。
说是和尚,只因他双手合十的作态,还有悬在指掌虎口的佛珠,以及身上的洁白袈裟。
他的脑门上并无戒疤。
“无夕非鬼,自然无泪,换不起姑娘这一碗温暖,况且为忧而来,怎舍因果。”
年轻俊秀和尚合十的双手各自分开,单手拿住佛珠,另一只手搭到八仙桌上,将身前的空碗往孟无影面前推了回去。
“既然无心忘忧,何必到此奈何!”孟无影瞪起双眼,直视这和尚,又把空碗推了过去。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何时渡空,小僧何时归乡,此处奈何,自是奈何而来,小僧等的,是一个人,也是一个奈何,一个因果。”
和尚笑着回话,再次把青花碗推回孟无影身前桌上。
此刻,半空中一点红芒扬扬洒洒,如同艳红蝴蝶的那一半彼岸花瓣飘忽落下,落在无夕和尚摆在八仙桌上还未抽回的手,恰顿掌心,无夕和尚弯腰低头去,轻轻一吹,这片花瓣又再次翩翩起舞,旋在他头顶上空,不肯离去,也不肯落地。
“地狱永远不会空,既然身入地狱,任你渡空诸多鬼魅,地狱依然存你。不若,先渡了你自己去吧。”
风铃渡口,帆船靠岸,苏帆人在船上就看见了船上的和尚,于是抬头轻声笑道。
苏帆自然识得这和尚,活着的时候,就已认识,他们原本还是朋友。
无夕和尚偏头看到了船上的苏帆,笑着回道:“帆行至远,终归靠岸,因果已至,你我的局,开始了。”
苏帆跳下船来,向奈何桥走去,正眉沉声道:“此处格局太小,恐怕另有棋盘。”
名唤十五的驼背老者拖着沉甸甸的渔网紧随其后,听此也笑道:“和尚不接孟婆碗,恐怕是心有奈何,难以往生极乐。”
“棋在局中,局在盘中时,当局者易迷,局外有棋,盘外有局,则观局者亦迷,谁是棋子谁执盘,尚未可知,无夕人在哪里,极乐便在哪里,无关此间奈何。”
苏帆坐到八仙桌前时,无夕和尚已把他的话说出口,话说完,他转动佛珠的大拇指也停了下来。
“公子,酒尚温。”
苏帆尚未接无夕和尚的话,孟无影就已从右侧的大锅捞出一个酒坛。
“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
苏帆接过孟无影递来的的酒坛,开封就往青花瓷碗中倒酒,倒了满满一碗琥珀色的酒液,把酒碗往无夕和尚身前推去。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无夕和尚这次没有拒绝,接碗入手,端碗贴唇,仰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这番模样的他,确实不像是一个和尚。
看着无夕和尚已微醺的脸,苏帆把碗接回,一边倒酒一边笑道:“一定要去浮屠塔?”
“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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