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拂晓,晨鸟低鸣,断云低沉。
君箬言背负一匣,身前有一老者徐徐迈步,后者轻声开口道:“先前那个背了数十本经书的小家伙,根骨惊人。”
君箬言点点头,默然不语,脚步轻盈。
二人爬着登山的台阶,并无言语,进入不见香客身影的清净山台,周遭只有年轻道士用扫帚扫地的簌簌声响,以及深林的清脆鸟鸣。
时值浩东和北匈征战,连龙湖城都被封了城门,太玄山这几年也是香火清淡,靠着苏家的救济,倒是显得愈发独立世外起来。
道士见着了衣着素洁而不失大气的君箬言,便轻轻地把扫帚夹在腋下,弯腰作辑,尤其是眼角余光瞥见了腰间配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后,腰板愈发低垂,像是想起了数日前一剑断瀑布的木剑游侠。
二人来到有数百道士舞剑画弧的台边,老人轻笑一声,平静地说道:“一年前也有一个小家伙往这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江湖人在想什么,太玄真没有什么东西。”
“那两个小家伙就留在山脚吧,那里有人照顾他们。”老人见到君箬言若有所思,倒也不急着撵人走,轻声嘱咐了几句,便拄着青竹做的拐杖,缓缓走向远处。
君箬言抬起手,指尖轻轻地划过厚重台子的基底,似乎每到一处地方,他心中便会多出一份感慨。
这也许就是老师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含义吧。君箬言洒然一笑,没有登上高台争个剑术高低,原本急着向上爬的心也清寡起来。
脚踩被数日前的大雨打落下来的嫩叶,君箬言轻移脚步,来到给香客歇脚的竹林小居。
而后,太玄山便莫名其妙就住下了一个姓君的世家公子,他也没有在给香客歇脚的地方赖太久,太玄山上多的是竹子,这个公子花了半天的时间搭建起了一栋竹屋,得闲时就用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游蛎砍下竹子来做几把木剑给年轻的小道士。
有时候,道士们惹上了小病或者是大病,亦或者是比武不小心伤到了,这个年轻的公子也都会主动拿出银针上门,帮人望闻问切,甚至会在治疗过程中给人默默疏导经脉。
久而久之,这个年轻的世家公子的名声也在道士间越传越火,甚至隐隐压过了上任几天就下山而去的年轻掌教,得到了同太玄第一人,前一任掌教座下大弟子讨教修道之法的资格。
在距离悟出剑意还遥遥无期的岁月里,君箬言也不着急,他先前已经吩咐林夕尘和皇普东华去到前方打探林梡墨的消息,再说了,他也自认在自己还没有小长生境界的实力之前,是绝不可能拿回白鸬的。
他曾静坐在竹林中,看初春里的一朵花,任凭身子几经风雨打磨,只为看这一场红泥更替。
他曾端坐在山巅上,听盛夏里的一只蝉,侧耳倾听几夜清脆鸣织,只为回应十七年的苦等。
他曾端坐在山梯前,捻霜秋里的一片叶,持游蛎舞几朵剑花灿烂,只为怀念那夜百剑花开。
他也曾盘膝于澜跬江旁,看寒冬里的一场雪,静心等候几滴冰雪消融,而后一剑随绵延江水逝去。
任世道不平,任风雨满城,任这山河沉浮起落,君箬言依旧不慌不忙,借两年的时间,换取一段安稳心境的修行。
又是一日清晨时分,旭日东升,这个世家公子头一次爬上演武用的台子,早起清扫山梯的道士也是眉目弯弯,冲着毫无架子的公子作了一辑。
君箬言也是还以一辑,两年的打磨,让他腰间的游蛎名声愈发隐没,他原本稚嫩的面庞,也变得愈发成熟恬淡。
而后,只见他轻轻抽出游蛎剑。
剑意于一瞬之间趋于圆满。
这一剑出,剑气满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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