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首的俄国兵惊慌搀扶,老人已然气绝,黑衣会众无可如何,只能在挥别的默哀之时,洒下痛惜的泪水。黑无常在苍龙长老尸首前站了一站,悲才痛来,朔风已然刺透了厚厚的衣服,刮得黑无常冷彻骨髓……夜深了,松林在远方睡意朦胧地发出一阵阵黯哑的涛声,夜幕越发神秘诡谲。众人四目漆黑,不知道此刻是何时,更不知身在何方。众人手里的手电、灯光在灰蒙蒙的雾里也显得如豆一般莹莹微弱。大伙儿只觉得大地上的万物似乎都已死绝,早晨似乎永远不会再来了,死亡很近很近,雾越聚越厚,将森严的群山团团裹没。
载驮的马儿全都走得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寒战,背拱了起来,很不舒服地戳起高高的马鞍。它们时不时驯顺地耷拉脑袋,两耳紧贴在脑袋上,张开睫毛长长大大的眼睛,向人们送去哀恳的眼神,再怎生一副可怜相却也无济于事。人们自顾不暇,又岂能怜惜牲口的死活?俄兵们狠命拉紧缰绳,顶风灌雪前行,漫天飞驰的雪尘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然而奇怪的是,绝望的心情反而使人坚强了起来,黑衣会众的步子迈得比前勇敢了,俄罗斯战士们恚恨地咒骂老天,痛骂过后,竟然也都快活了起来人,真是格外稀奇……
他们清早睡觉,晌午出发,其间想秣马爇食,却苦无粮秣,聊以冻硬逾石的面包充饥,苦捱时辰。漫天风雪,厚雪没胸,绝寒之下,冻得坚逾铁铸,已与实地无异,本比踩在软雪上易行。无如人人万里奔波下来,人困马乏,疲累冻馁已极,一步十捱,举步维艰。林深雪厚,野地无人,空山寂寂,处处冰封雪冻,四下里乞擦乞擦,尽是踏雪之声,越发显得寂寥凄苦。
勉强行至天黑,不过走出十里地,曼纳海姆眼看众人虽皆在椿萱尚茂的年齿,却经不起形尪食少,筋疲力尽,实在走不动了,便令就地歇息一刻钟,再行赶路。大伙儿全身给冻得发僵,脸面手掌俱已冻得发红,如饮醇醪一般,脚下蹒跚,吭吭哧哧地就地倒下,有的拿出水壶,将冻成冰块的水啃嚼一通有的赶紧找木头枯枝树叶生火有的腿脚肿胀冻僵,倒地呻吟……
小曼纳海姆找了几个还能撑得住的士兵,相偕爬上一辆双层轮箍大轮子的辎重车,挥刀割断涂树脂的麻绳,揭开厚厚结实的马衣和牛皮,抓扳篦箍将沉甸甸的一桶桶陈年美酒搬下来。冰天雪地,俄国人见了酒水简直是不要命了,挖开泥封、龙头中放出酒水,鼻中闻到酒香,尚未沾唇,已然颇有微醺薄醉之意。这香醪,调和曲糵已多加了料,众人欢呼涌来,桶上有龙头,有的还取了杯碗来盛,可大半俄国人皆抢着龙头,嘴巴凑上去鲸吸个痛快。酒一入肚,暖意顿生,略抵严寒。
小曼纳海姆取长柄勺亦盛了酒,递给黑衣会众,大伙儿轮流喝了几口,再各自运使内力,将酒力行开,登时感觉温暖如春,红光满面。小曼纳海姆见众人都喝了,自己也仰脖子将手上长柄勺里的酒一饮而尽,一骨碌跳到那辆空了的辎重车上,朗声道:“弟兄们,这多年月,大伙儿辛苦啦,可放在咱们面前的是必须费尽心血完成的伟大事业,再难也得克服。咱们得竭尽所能,拿出更大的勇敢精神,去消灭rll,功在千秋,利于后世。那么,让我们最后干一杯,伙伴们,为我们要做的千难万险却是无比神圣的事业干杯!希望这一天终会到来,我们的伟大英雄事迹将随着风、随着天空,传播到全世界!到处都会响遍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头,世人将永远铭记在心,是俄国人和中国人拯救了他们!不管有多少害人的rll,它们都将成为飞灰,变成石头!”
“乌拉!乌拉!乌拉!赫拉笑!……”罗刹人本来暴烈粗野,喝了伏特加酒后,全身发烧,群情振奋,众人的欢呼声响彻密林。小曼纳海姆以俄文和说了两遍这祝酒词,欢声雷动,鼓掌声热烈而激荡。俄国官兵纷纷举起杯碗,痛快豪饮。多日来的积郁、寒冷、迷茫、无奈,随着狂吼大笑,喷薄宣泄了出去。黑无常暗道:“天下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如今也是走到哪步算哪步,竭尽所能,以尽人事,便是问心无愧了。能否成功,看来渺茫……”
杯翻罍倒,须知不饮则旁人笑话,人人畅怀,痛饮之后,大伙儿悉数就地歇息。丑面跃上树去了望周匝,黑森森的四下里都是树木,并无异样,远远眺望见森林尽头有一道连绵的山岳,东盘西曲,如同天然的屏障,将北冰洋隔断在视线之外。丑面眺望沉寂的天地之间,那山势险峻,壁立千仞,在那么远的地方,也感到无形之间,凛凛的气势。疾风猛刮直插云霄的山尖,高山象极了人形,寒风撼动这一个个以白雪为头、黄沙为足的“巨人”们。千百年来,它们恁般规则的构图,一动也没有动过。在满是烂泥、粘土、碎石和腐殖土的空间固定静止,将高低不一、新的一批山峰和山峦分开。曼纳海姆约令众人将松明火把熄灭,待目光适应了黑夜,大伙儿便瞪圆了眼睛,观望四至。
正在彷徨地了望远景,山上巨石忽地动了起来,转眼伸出手臂、大腿和头颅,竟其变成了人模样,朝山下奔突而下,场面惊人。顷刻之间,山上发出的隆隆巨响,震得大地也颤抖起来。坐在地上的分遣队,借着雪光,人人看得分明:山上巨大的怪物如流沙滚石,蜂拥冲下山下,怪吼声连成一片,震得长空乱颤。山脚下的林子里,恍惚也传来高亢的吼声、怪叫声,高山巨怪撞入丛林,腾起巨大的烟尘,看似连整一片林子都撞倒掀翻了去。
一众俄国官兵全都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不提防,飞天修罗飞身纵上高大的杉木,如飞鹰展翅,飘然上升,倏忽登巅。树顶尖梢狭促,他一足弓起,一足尖点在树顶,随风飘摇,却彷如用胶鳔把脚尖跟树尖粘起来似的,再不分开。他凭高极目远眺,却因相距太远,视线为林木所隔,看不到林子里究竟发生了甚么。众人但听得轰隆隆连绵不绝的响声,此起彼应,恍如巨怪在打斗,谁也吃不准。人们只是在心里暗暗向天虔诚感谢,古人云:“至诚格天。”黑衣会及俄国人大半年苦苦搜寻的正主儿,这一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找到了rll的踪迹。
黑无常叫飞天下来,疾令黑衣众朝发出巨响的林子前进。话音才落,忽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兽吼声,旋从一侧斜刺里飞来一个黑影,正巧撞在飞天站立的那棵雪杉的树干。合抱粗的树干吃不住力道,咔嚓断折。林中多的是参天古木,盖因生于寒冰之地,木质致密,硬如铁石,飞来之物撞树如枯柴一般干脆,声势端的骇人。
飞天修罗听到吼声已循声望过去,但见林子里黑乎乎的有一团巨大的物什,上下蹿扑。当树干折断,他艺高人胆大,使一式“云鸿振羽”,借势飞扑向那团巨物之处,不禁吓了一跳,高声叫道:“快来看,这里有一头巨怪!看来,看来是活不长了……”黑衣会众及曼纳海姆先后奔来,其时满月初亏,银光泻地。月光影下,但见一只巨怪,灰容土貌,细眼单眉,缺齿重颊,短人中髭鬓稀稀,面目狰狞,头上生了两只又尖又长的犄角,长毛里散发出恶臭,中人欲呕。它体长少说也有二十米,巨大无朋,像一座山横亘在众人面前。它闭目不动,口鼻里发出隆隆的喘气声,一根长一丈的尾巴毛茸茸长满又硬又密又长的毛刺,一动一动甩来甩去,才分辨得出是头活物。
后面几个长老拉着无敌修罗也奔了过来,适才那个撞断杉树的黑影正是去捡拾引火之物的无敌修罗。无敌凑过来,气呼呼地说:“我捡拾树枝,不想天黑难辨,无意踩着这厮的尾巴,这厮力气忒大,只尾巴腾的一抖,我整个人就给甩出去啦!”曼纳海姆关切地问:“先生可有伤着?跌得要不要紧?”看到无敌手掌里一片红,不禁恻然。无敌笑道:“无妨,只是擦破了点皮,也没流甚血,不碍事!”
众人再检视那巨怪,满身瘀痕,气息奄奄,丑面道:“依它趴倒的姿势来看,这厮也是从那片巨怪下来的林子里逃出来的。听声辨形,巨怪们泰半是在那里打架!看其伤痕,出手还都挺狠的,看来巨怪群自家伙儿里也会有仇杀和战争。”曼纳海姆附和其论,黑无常问:“怎生处置这畜牲?”俄国人道:“只能杀了,这东西存活世上,只有害处,绝无益处,再说它也活不长,咱们做好人也算送它一程。”言下便命令士兵将大功率强光灯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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