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池偏居长安城东南角一隅,一洼碧水,勾连城墙内外,池深林茂。
作为长安这座上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内最大的一处活水内湖,往前数三五年,丽江池彰显的可不是好名声。
林深处城狐社鼠出没,水草间遍布蛇虫蚊蝇。
便是临近的坊市也受了牵连,丽池等三五个坊地价一降再降,也是无人问津。
丽江池周边蒿草丛生人迹罕见,仿佛在寸土寸金的大唐都城雍容华贵的头面上贴了帖煞风景的狗皮膏药。
自三年前,贞观六年春,长安东市安盛斋东主,同时也是长安最大的商号,民生商号大掌柜的神秘女子安芳娘,购下整个丽池坊的土地,往改造丽池坊的工地,泼水似的投入银钱;
数以十万贯计的银钱撒下去,往日形如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破落小娘的丽池,恰似女大十八变,一日日丰腴,窈窕,靓丽。
二八佳人初长成,该鼓的鼓了,该瘦的瘦了,眉眼带俏唇角含春,自然引来骚客无数。
今时的丽江池早已经蜚声远播,恰似插在长安这个美人鬓边飘着幽香的鲜花。
又逢阳春时节,春光明媚暖风熏人,来丽江池游春踏青泛舟探幽的游人络绎不绝。
市井传言,数年间投入数十万贯在丽池坊,长安数一数二的商界巨鳄,民生商号行事果决的大掌柜安芳娘,竟然是位不满双十云英未嫁,国色天香的美娇娥。
就象市井传言里的神秘女大掌柜安芳娘,有着窈窕淑女和行商手腕凌厉大掌柜,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人声鼎沸的丽池坊和一墙之隔,碧水静雅绿林幽深的丽池也有着天壤之别。
重建后的丽池坊被坊间十字街道均分成东北女市、西北酒肆、西南剧院、东南雅舍四个独立区域。
自北门进入,左手边这块,坊内位置最好的一块,被一圈描红画彩形式雅致二层楼房围成坊中坊,高大的门楣挂着香艳的粉色匾额,匾额上刻着斗大两字,‘女市’。
内有彩绘飞天仕女影壁的门前,守着四个胖大的靠山妇,匾额下藕丝轻衫柳叶裙,面带罗幂迈着莲步衣袂飘香的娇娘进进出出。却是女子大掌柜安芳娘奇思妙想围出的一处,一楼特意专供妇人采购物品,二楼欢聚饮宴喝茶聊天的休闲所在。
坊道右手边,酒肆林立的近街一溜,特意留出一道三丈宽一溜空地,围着一人高稀疏木栅栏的露天地里摆满了桌椅,简简单单,只供应茶水蔬果的露天茶室。
本是为陪同女眷又进不了女市的男性亲眷、仆从预留做暂时稍事休息。
不承想女市越是不让男子窥视越是引人遐思。
日子久了,这女市对面露天地渐渐成了纨绔子、骚客、风流子观美女的圣地,每日自早到晚都是一座难求。
座位分布有远有近有前有后,竟也被骚客们自发分了三六九等。
要占个好位子,来的早可没用,这年头长安纨绔还没养成排队的良好习惯。
比拳脚,比银子,比老子,比家世....各种攀比!
最好的两桌在茶室门口,对门的女市门前俏人儿走过钗环映目衣香可闻,奇货难求,非长安城家世显赫的顶级纨绔不可坐。
女市门前,红瘦绿肥蔚然一景。
正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长安,近午时分碧空如洗艳阳高照,,自丽池坊北门来个书生打扮的白衣青年。
身材修长的书生,熟稔的绕过坊门口停着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十数辆轻车。
偶尔遇到相熟的坊丁、差役,白皙俊俏的脸上微翘了嘴角露出恬淡笑容一一颔首致意。
进了坊门,俊俏白衣青年行走在路上,随意仰头看了一眼女市二楼窗口,呲出八颗瓷白的秀齿露出个和曦的笑容。
这一笑也忒美,灿如阳光艳似三月桃花,便是路边自视有着一副好皮囊的骚客、风流子们,先是嫉妒,然后莫名生出倾慕,痴痴地看的呆了。
女市二楼上竹帘后惊起尖叫一片,竹帘声响,绣花的丝帕、香囊雨落般洒向白衣青年。
这人比人可就真能气死人。
对面露天处,哪怕多日来多少骚客自以为风流倜傥摆首弄姿把酸文涩诗吟了又吟,对面传出笙箫琴瑟和小娘黄鹂初鸣婉约歌声的二楼窗口,竹帘也没挑开个缝。
露天处众人泛着酸气,恨不得捶胸顿足问苍天为啥这样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人是男子啊。
都说哥儿爱俏,却不知姐儿更爱俏,他娘的,哪儿来的细皮嫩肉兔儿爷,长得祸国殃民,还就长得好就吃的香!
也有风流子先是嫉妒,继而便生出愤怒,衣冠楚楚斯文的外表下潜藏着恼羞成怒的暴躁情绪。
一片莺莺燕燕轻呼声里二楼竹帘不时挑开,小娘姹紫嫣红的俏脸一闪而没,街上的白衣青年,脚步忽快忽慢躲避楼上抛下的物件。
突然一物迎面而来,白衣青年只看来物的速度,就知道绝不是先前楼上小娘抛在空里毫不着力的香囊、丝帕等物,慌忙探手抓在手里,抬手一看,一块尚包着印着西市久负盛名的点心铺雅沁苑字号油纸的果仁点心。
楼上一道竹帘高高挑起,露出两张俏生生十来岁小娘顽皮的笑脸,稍稍高点眉带英气的小娘,指着白衣青年,故作老成,脆生生说道;“嗨!你是谁家小郎,偷穿了我家大哥的衣衫,来这丽池坊想要勾搭哪家小娘。”
边上一对秀眸笑的眯成弯月的伙伴,扶着窗台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一面笑一面叫着,甜甜的声音软糯悦耳。
“你这小贼,便是偷穿了我大哥的衣衫,也穿不出我大哥丰神俊朗的风姿。”
被小娘唤做‘小贼’白衣青年也不恼,袍袖下伸出白皙秀气的手,洁如白玉纤细的手指翘着兰花指,拨开包点心的油纸,捻起来送到嘴里咬了一小口,抿着樱花般唇色的双唇不漏齿的慢慢品着味。
许是口感适口,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浓厚。
突然看到丽池戏院打杂抬着长梯要往坊门口悬挂坊内剧场今日上演戏码招牌,当即拦了下来,嘴里含着点心不方便说话,手指着对面两个小娘所在的窗口,跟杂役比划着。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注视下,那些杂役竟然一脸从容,就在当街架起了梯子,明目张胆帮着白衣青年去爬男人禁区的女市二楼。
白衣青年更加胆大包天,一手举着手里的点心,一步一停,在二楼小娘咯咯吱吱的笑声里,稳稳的攀上女市二楼,翻窗而入。
顿时,便是落下晴天霹雳,楼外惊落眼珠一地!
女市对男子的禁令非是代表官府的万年县衙发出,却比万年县衙的禁令还要顶用。
权贵满街走的长安城,敢把小小的万年县衙发出的禁令视同废纸的存在绝不会少。
胆肥到敢无视女市东主下的禁令,自女市建立两年来还不曾有过。
高挂的“女市”二字的牌匾,洒脱不羁的飞白正是当今陛下的手书,而女市的大东主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门外露天地里,盯着花团锦簇衣袂飘香的女市随你遐思无限,进去一观,只能是个妄想,门前守着的来自宫里一身横肉看着男人靠近便眼露凶光的靠山妇,绝不是用来摆摆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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