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好大的一场雪,天地间一片茫白。骤然,村子里来了军人在扫雪,山里人都跑出来看,渐渐地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小伙子,大姑娘纷纷加入了这个行列,寂寂的小山村顿时欢声笑语,惊散了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唤醒本不甘寂寞的狗,在雪地里追逐,撒着欢地奔跑、狂叫。

知识青年当兵和抽调回城要走的消息,一时间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淳朴善良、热情好客的山民激发出恋恋不舍的亲情,拿出自家最好吃的东西,张罗着请知青吃饭。

东北贫困的大山里当地流传这样一句话:富正月、二月,穷过三、四月,阴死歹活五、六月。

那年头,山乡人一年的口粮是吃半年、缺半年。每年一月份的口粮刚刚分到家,好一点儿的人家还能见到少许的零花钱。富庶了,苦熬了大半年怎么也得吃几顿象样的饱饭二月里赶上春节,山里人一年到头只在乎这个传统节日。杀猪宰羊,没猪羊宰的,也得杀鹅、鸭、鸡,那便是早就预想好的事,其它节日漠然无睹。

到了三、四月,好吃的没了,钱花光了,只得拨着手指、勒紧腰带过日子。七、八月以后,粮囤空了,地里的庄稼熟了,园子里的青菜多,山间能填肚子的山货也充裕了,日子也就勉勉强强过去了。

山里人实诚,请人吃饭只要是家有的从不吝啬,知青们都晓得。今年没咋下雪,这场雪好大,扫除村子里路上的积雪已是午后。

顺子哥、莽子、二嫚姐、李嫂,小李宝和老满叔几个年纪长的叔叔婶婶,围着知青打转转很长时间了,争先恐后,言语和理由好令人感动。

他们拒绝说:“部队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首长有命令: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军命如山,不可抗拒!”

这些人无奈,有的去找田参谋长要求收回成命,有的去找方华讨情、通融。

田参谋长一听心知肚明,理解方华这一良苦用心,就势说这是军队优良传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乡亲们男女老幼三三两两来到青年点,一拨走了,一拨又来,唠不尽的贴心话,诉不完的别离情,情到深处,禁不住流下了惜别的泪水。

阚二爷也来了,他背着红缨大刀和猎枪,全副武装走进青年点,逐个看着每一个人,“好一个英俊潇洒的军人!”他微笑着总是说这样相同一句话。

同学们问他这么大的雪为啥还要进山?猜想一定是去接肖剑峰,因为,李为民死了,他没必要在外面躲着了。阚二爷苦涩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呀早该进山,就是盼着这场雪,雪大方便拽耙篱。”

“拽耙篱干啥,为了过坡下坎省力气?”

“噢……对。过年了,从山上多踅摸点儿年货回来。唉,也不知结果是否能称心如意,恐怕耽误了不该耽误的事。”阚二爷说着站起身:“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呵!”

同学们挽留不住,送他出门。赛虎在外守着,见他出来,箭打似地向西山跑走。

望着阚二爷远去的背影,韩俪流下了泪,百感交集地说:“多么好的老人啊,此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在相见?”

“再见了,阚二爷,您早点回来啊……”知青们在他身后喊。

阚二爷前脚走,大白梨后脚来了。她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十个大鹅蛋。她是初次来青年点,这里是她歆羡的地方,若不是那十个鹅蛋做筹码,她有心却无力迈进门槛的。

近距离接触,兴奋得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隔着门玻璃东西屋左顾右看,炕上、地下,墙壁、柜顶,屋子里的旮旮旯旯和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瞧个遍,就连屋子里的空气,都大口大口地吮吸着,边咂嘴弄舌,似乎品味出格外的馨香。

几个男同学见她这样子,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接着,她忐忑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嗫嚅地说李有财从摩云岭回来了,是他差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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