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才没那个闲工夫去搅和公子的贵事,工坊里一摊子活儿呢,尚有八百支杀矢过得几日就要验收。

“等过了霜降,下个月入冬,工匠们在完成考校后都准备回家窝冬了,也就你们贵族有心情在大冷天的来什么冬狩。

“砂轮却又坏了两个,昨天刚报上去,买砂料的钱且没下来,若是过得明日还不来钱,老朽怕是要自己先垫了。

“所以啊,老朽已经忘记公子刚才说的是何事了……”

将离不做声地笑了一下,心想这老头儿还真是别扭,愿意保密就直说,干嘛还绕来绕去说那么些忙忙叨叨的事?

他挪挪身换了一下姿势,无疑碰到身后的酒囊,本想拿来给李恒尝尝,却被他七扯八扯地给聊忘了。

“先生,我带了个好东西来与先生一尝。”

然后熟手熟脚地从案下摸出两只陶碗,放碗的地方是他第一次来时就注意到的,接着打开酒囊封口,倒了满满两碗酪酒。

李恒皱起一张脸:“公子啊,我这是茶碗,你倒这掺了酪浆的酒,我以后还怎么喝茶?”

“堂堂一个工师,还能差了这两个碗?尝尝我这上好的酪酒,别老成天喝那臆里八怪的枯草茶,喝得人形同枯槁,口舌浑麻,连说个话都混了酸气,这酒里带甜,给你换个口味儿,咱们也轻松一下。”

“嗯……”

李恒接过被他端到面前的白白的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公子还是凡人呐。”

“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不是?”将离莫名其妙,端碗到嘴边便喝了一口。

“老朽连凡人都不是,只是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朽木罢了,只是……那郑姬可不是凡人。”

“噗!”

将离一口奶从鼻腔中呛了出来,喷到李恒案前的竹简上,上面是刚刚誊抄好的这个月工坊里工匠俸禄的发放记录。

此时被喷上了斑斑点点的酪酒,好端端的九原君也咳得满脸涨红接不上气来。

李恒一脸嫌弃,用茶巾细细抹着,兀自咂嘴抱怨:“老朽才刚写好,墨都还没干,这字又糊了……

“怎么是个公的就对郑家那寡妇有意思呢?个个儿的脑子看来都长在裆里了,唉……红颜祸水,美色误国啊……”

将离稍稍平缓过来,用袖口擦擦嘴:“先、咳、先生此言差矣,美色误国?找借口呗,还不都是亡国之人给女人扣上的帽子?

“说她们妖言惑主,那主肯定也不是个有主见的东西,沉沦美色,国君无能,才终招国破,出了事便想起来往女人身上推,你说说,男人把政治搞坏了,却让女人去负责,这算哪门子的逻辑?”

李恒听罢此言,微微晃着身子,表情奥妙,似是赞同却又不表态,半天才幽幽道:“公子可知那郑姬是何许人也?”

“……云中居的女东家啊。”将离有些奇怪。

“那又可知……她是何等角色?”

将离看看碗里的酪酒,又皱了下眉头,“角色”这两个字,可就有些意味了,他摇摇头,示意李恒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李恒就把原赵国郑氏如何发的家、如何迁至九原、又是如何购置酒坊酒肆的来龙去脉细细道出,再到后来郑氏东家丧妻、患病、续弦再到病逝。

云娘穿着丧服把已经立了契的几笔官、私订单全部监督收尾,战马没欠一匹,羊羔没少一只。

直到最后出了夫丧,又把郑氏百年的家业一并卖给天秦官府,只留下制酒卖酒的营生。

说是为了亲养郑氏幼子,自己无力操持牧场,只求一些钱财拉扯全家上下囫囵度日。

言语其间,李恒摇头频频,满脸的唉声叹气。

将离则是肯定地点点头:“这挺好的呀,在我们那儿这就叫女强人,还蛮多见的,女人一旦发起劲儿来,男人怕是要逊色好几分。”

“公子不是咸阳人么?莫非咸阳已兴起女子经商了?”

“呃……这倒不是,啧,不说这个,听先生之见,似乎是不认同女子经商?或是轻视商人?”

“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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