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城内不断驰送的战报,这粮价开始涨了起来,家家户户开始屯粮,在周县有地有租的,恨不能现在就把粮食都收了天复二年正月,朱温回军三原,旋移军武功,逼近凤翔,李茂贞坚守不战。昭宗以给事中严龟充岐、汴和协使,“赐朱全忠姓李,与李茂贞为兄弟,全忠不从”。

一场大战眼看在即,但天降喜讯,粮价很快就略平稳了些: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在天复二年正月,派大将李嗣昭率领大军攻取了原本属于朱温的慈今山西吉县、隰今山西隰县两州,直逼晋南的晋今山西临汾、绛今山西新绛县二州。若再攻克这二州,那晋军距关中平原不过咫尺,很有可能会与李茂贞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所以,朱温不得不从七万大军中,抽调了五万主力回师河中,对晋军展开反击。朱温此去,李茂贞大喜过望,集结兵力部署城防,以迎战那“瘟神”,希望能大破汴军,挫挫那瘟神的锐气。

几人一直没寻到个好住处,夜夜东躲西藏,又把手上的东西典当得差不多了,钱也是一日更少一日,仔细看看兜中,根本难以支撑,那廷谔更是背着十一偷了几回。

这一日,已是二月,春风料峭龙抬头,春雨一时不须发。几人正一阵萧索意趣,正想着夜晚又当如何过活时,在坊中北曲一酒肆后院听得做法事的洪亮之声。他们走到那门口,恰碰到那酒肆店家正抹着泪儿送了一个郎中出门来,里面吃饭的堂客们偶有几个都在窃窃私语、摇着头叹息。

“大夫,望您再给开一副方子吧,不论如何,求您再开一副药了。”

那郎中面露难为之色,唏嘘一句:“不是我不开啊,实在是老朽医术不精、无能为力啊。”

“大夫,求您了……”

“唉!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还是早早备下后事为妥啊。老朽先行告辞了。”那郎中说罢便行了叉手礼、摇头轻叹而去。

那店家在那酒旗下迎风站了会儿,直用袍袖连连拭着眼角。一片伤心无限事,凭风寄泪此声中。

“十一哥,你看!”廷谔轻唤了一声十一。

目睹了适才情形的几人,一下便明白了廷谔的意思。十一看向十七,问道:“你说,要不咱么试试看?”

“可是,这店家的儿子看来是病得不轻,恐怕非一般药石可医。”十七眼里略带一点犹疑,“你知道的,这陈家村上下,就是因为……”

十七说不下去,看着十一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而一旁的令欢紧紧看着她。

“十七姐,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别的活路了。这粮价一天贵似一天,不说是治病救人,即使是为了我们能有口饭吃……”廷谔的话戛然而止,并没有半句啰嗦。

十七抿了抿嘴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十一,让他做最后决定。

“廷谔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一路来,这秘密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祸事。即使要做,今日也先声明,必须由我来,且慎之又慎,不可再重蹈……”十一不忍说下去。

几人简单商议了下,便向前去跟那店家攀谈起来,说自己亦是医生,只是流落在此,刚才听到对话,愿意一试。

那店家看这几人衣服肮脏,但言谈间一口洛下音,谈吐不俗,且那十一、令欢令姜,皆是样貌不俗,虽然年轻,但看着不像是贱民逃户,怕是真有几分本事。再则他已山穷水尽、毫无办法,此刻即便就是个骗子,又能怎样?他老周家夭亡了几个儿女,最终才养活了这一根独苗,若儿子撒手西去,他这攒下的家业又有什么用?为了儿子,便是骗子也要试试。

他想到此,便唤过了小二,让他领着这一行叫花从后门进得院去,别从这酒肆前堂穿过、惹得客人们无端嫌弃。那小二得了令,马上便在前面带了路。几人绕着这院墙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得这后院侧门。这老周确实家底攒了不少。

进院后,又遇到了一个婢子领着几个道士擦肩而过,想来便是刚才做法事的几人。穿廊折曲,到了一进院中,那院里听得哀嚎之声。在院外候了会儿,小二进去禀报。

“十一哥,千万要把他的病治得慢一点,好的太快,我们便要被赶走了。”廷谔轻声提醒了一句。

十一经他提醒,犹疑了下,点了点头。

“廷谔说得对,咱们就要求在这住一段时间,说是方便治病,给他干活也行,免得居无定所、没一点吃的。”十七附和。

说完,那边小二就出来问,言语中颇是不屑,大抵以为这几人是骗子:“你们谁能看病?跟我进房去。其他人在这儿等着,免得把病人给熏着了。”

十一上前,便跟着进了门。

这房里一众妇人,床首旁估计是母亲,而一旁站立的是周家的儿媳妇。旁边几个婢子,亦跟着主人流着泪。

那母亲看这一身肮脏衣衫的十一只是起疑,但又病急乱投医,上前来顾不得礼数,便要十一赶忙她儿子看看,泣涕涟涟。

十一上前去,看那病中之人昏昏沉沉,毫无清醒之态,陷入昏迷之中,检视之下,黄疸严重、全身广泛出血、尿闭。又切了脉搏,竟是绝脉,只觉脉来弦急,如循刀刃,无胃、无神、无根,无不是病邪深重、元气衰竭之象,难怪那老郎中要告手而还。

十一忙问那一旁的妇人,之前有何症状。

“前几日,他觉得恶心、呕吐,腹痛、腹泻了2日,郎中开了几方止泻的药,很快便好了。可昨日,就又恶化了起来,一直叫嚷着恶心、头痛,低热腹胀,食不下咽,还嗜睡得很。今天便狂躁、惊厥,继而昏迷不醒。呜呜……”老妇人只顾着哭说不出来,是旁边的妻子应答的。

十一听完沉思了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便又问前几日饮食。答曰吃了一些菌类。

“这就对了。但奇就奇在,此乃白毒伞的症状。这白毒伞多见于岭南,并不长于这关陇一带啊。”这白毒伞的记载并不多,这关陇的医家没见过,不足为奇。野漠藏书万卷,十一还是在那里看来的,这症状是十分贴合的。只是这病一旦沉重起来,便难以转圜。如果不是十一在此,怕也是束手无策。

那一旁哭泣的老妇人听得岭南二字,忽地止住了哭泣、急忙起了身,对着身后的一个婢子模样的人一巴掌打过去,那婢子顿时捂住了脸。

老妇人喝道:“定是你,想加害我儿。你这个狠毒的贱婢,今天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便又打了几下,直打得那婢子抱头蜷身。

十一见状不知所以,忙拉住了她,那一旁的妻室忙拉住了妇人,劝慰道:“婆婆,现在当下紧要的是治病救人哪。”

那老妇人听得此处,便喘着粗气收了声,转过来,又求着那十一:“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佑儿啊,求求您哪。”说着便又哭出声来,直让旁边那妻室也伤心了起来。

“夫人,我且试试看,但保不得准啊。而且这病,恐怕治起来需耗费几个月的时间,需要细细调理。”

那妇人听得有望,忙作势要跪下来,十一忙扶起她来。

“夫人,您这是何故?”

“大夫,只要您能治好我儿,我什么都愿意啊。莫说几个月,就是几年我也愿意啊。”这两日里,请了好些郎中上门诊治,可是皆是束手无策。无望中,这周家更是信起了鬼神之说,以为是冲撞了邪祟。无奈,银子花了不少,却依旧病重沉珂,渐渐不省人事。这下终于听得一个略懂些的,便是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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