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灵歌自认是个追踪老手,但事实证明,她不仅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在偷偷跟着三阙身后跑了好几条街后,两人的速度就逐渐慢了下来。在曲灵歌差点被一个小石头绊倒后,两人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一路跑来,周围的民宅越来越少,景色也越来越荒凉。更麻烦的是,他们忘了哪条才是回客栈的路了。

“呼……哈……”曲灵歌弯着腰大口的喘着粗气,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和周边陌生的环境,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终于也有些害怕了。当下忍不住朝盛独峰身旁靠了靠,“喂,咱们……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曲灵珠软软的身体靠在身上,淡淡的幽香一个劲的往盛独峰鼻子里钻。在短暂的失神后,盛独峰赶忙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把心中的杂念驱除走。但这些杂念却宛如生了根一样死赖在盛独峰的脑海里,曲灵歌靠的越紧,这股杂念生长的就越疯狂。好在现在天已经黑了,能见度很低,身旁的曲灵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陪着曲灵歌跑了那么久,盛独峰的状态却比曲灵歌好多了。同样的路程,曲灵歌累得气喘吁吁,盛独峰却还是精神抖擞,脸不红气不喘。无妄经的主要作用就是调和,不仅能调和多种不一样的武功心法,还能调节修炼者的奇经八脉,将它们调整为最佳状态。再加上红尘三变相辅相成,两者加起来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对璧人。在它们的调养下,盛独峰的身体素质早已远远超过了同龄人。

盛独峰随手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掏出火捻子将其点燃。一边轻声安慰着曲灵歌,一边借着火光粗略的扫视着周边的地形。复阳只是一座小城,并没有什么繁荣的夜市,所以入夜之后街上基本就没什么人了,连巡夜的官差都没有。这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提供帮助。如果真从某个地方跳出了什么人来,那打劫的可能性更高一点。放弃找人问路这个念头后,盛独峰开始拼命回忆着来时的路,最终,在对比了几条看上去都很熟悉的道路后,盛独峰拉着曲灵歌的手,走上了最左侧的那条看似安全的大路。

半炷香后,两人再一次站在了出发点,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现在,他们终于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他们迷路了。

曲灵歌死死的抓着盛独峰的手,颤抖的手臂诉说着她心底的不安,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随时有可能变成决堤洪水。盛独峰虽然也害怕,但却还在强撑着安慰曲灵歌。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曲灵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心灵支柱了,如果自己也崩溃了,那他们就真的完蛋了。

“独峰,你你你……你看那里,”两人换了条路,重新摸索着向前走了一会儿后,突然,曲灵歌猛地站在了原地,满脸惊恐的指着左前方靠在角落里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哆哆嗦嗦的问道,“那是……那是什么?是……是鬼……鬼吗?”

盛独峰顺着曲灵歌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吓了一跳。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盛独峰还是鼓起勇气,一手护着曲灵歌,一手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走近之后,借着火光,盛独峰才依稀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放心吧,不是鬼,只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缩在那儿睡觉的乞丐罢了。”安慰了下曲灵歌,盛独峰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轻轻拿手戳了戳那个看上去正在睡觉的“乞丐”。

缩在角落里的人猛地抽搐了一下,把二人吓得连连倒退。

“……是你们?”阴影中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蛋来,挠了挠乱蓬蓬的黑色长发,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你们不是在客栈里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你认识我们?”盛独峰闻言一愣,再仔细打量了下面前这个年轻人,惊讶道,“你是……刚刚客栈里撞我们的那个小偷?!”

“喂喂喂,说话注意点,”年轻人一脸不爽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偷?小爷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偷!你们两个娃娃给我听好了,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秦名淮月,传说中威震天下的盗圣,就是小爷我了!”

“盗圣?”盛独峰和曲灵歌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你们笑屁啊!”秦淮月脸涨得通红,“我真是盗圣!哼,不过想必你们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就大发慈悲的饶了你们吧。对了,那个臭道士是跟你们一伙的吧?武功不错,可惜啊,小爷我脚下功夫更厉害!对了,那个臭道士有师傅没?没有的话,问问他愿不愿意投入我盗圣门下啊?”说罢,秦淮月得意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当着二人的面握在手里颠了颠。

“你个臭小贼,居然敢对我师叔不敬!”曲灵歌闻言大怒,“今天要不好好修理你一顿,姑奶奶名字以后就倒着写!”

“哟哟哟,小姑娘,生气对皮肤不好哦,说不定还会早衰呢。这位是你的小情郎吧?啧啧,你忍心让这么水灵的孩子,以后陪着一个老太婆共度余生吗?”秦淮月笑嘻嘻的把银子塞回怀里,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还顺带着调侃了下盛独峰。但奇怪的是,面对盛怒状态下的曲灵歌,秦淮月貌似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旁边的盛独峰见状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此人真是那什么什么盗圣?否则怎会如此气定神闲?还是说,他有其他后手?

“你!你才是老太婆!你全家都是老太婆!”曲灵歌脸红的都快要滴血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偷偷看了眼旁边的盛独峰,曲灵歌脸上的怒容下意识的收敛了不少。

但再看秦淮月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曲灵歌两眼顿时又冒出了火光。心中恨恨道,要不是眼前这个叫秦淮月的小偷横生事端,自己现在说不定已经吃饱喝足上床睡觉了。哪里会又饿又怕的在街头流浪?饥饿、害怕、愤怒多股不稳定情绪交织在了一起,曲灵歌呼吸越来越沉重,四五条猩红的血线悄然从她的衣服领口里爬出,慢慢缠绕上她雪白的玉颈。

糟糕!自己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臭小贼,根本没有起过要杀人的欲望啊!曲灵歌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把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重新压回去。但不知怎的,以往一直有用的心法,此时却突然失了效。

“等等!”就在曲灵歌即将迷失在无法控制的边缘时,一旁的盛独峰及时拉住了曲灵歌,“曲姐姐,且慢动手!”

“怎……怎么了?”盛独峰这一拉,曲灵歌一直在默念的心法顿时如重生一般,迅速将她心中的嗜血给压了回去。脖颈上的血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最终无影无踪,宛如从未出现过一样。

盛独峰并没有注意到曲灵歌的异常,只是神色凝重的指了指秦淮月一直在微微打颤的右腿:“他好像受伤了。”

从秦淮月站起来的时候开始,盛独峰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直到曲灵歌快要动手的时候,盛独峰才终于看明白了,从一开始,秦淮月的手就一直死死地按在右腿上,从未移动过。盛独峰原本还以为他是随意放在那儿的,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在掩盖自己的伤势。

“怎么回事?谁把你伤的那么重?”盛独峰俯下身去,便要去拨秦淮月捂在腿上的那只手。

“不用你……嘶!你他妈不会轻点?!”秦淮月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挡,但动作明显慢了一拍。很快,一股刺痛便从他腿上的伤口直逼大脑,疼得秦淮月猛地哆嗦一下,再次跌坐在了地上。

“伤得这么重,怎么不去看郎中?”曲灵歌也俯下身来,看着秦淮月腿上可怕的伤口,皱眉问道。

本来她对秦淮月很不待见,但现在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心中对他的芥蒂也就暂时放到了一边。

“我要有钱还能不去?”秦淮月翻了个白眼,“今天第一单生意就碰到钉子了,就这么点钱,追了我不下八条街啊!那臭道士头脑有毛病不成?”

“这些钱还不够?还是那些医馆不愿意帮你?”盛独峰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但三阙手里的那些钱,如果只是疗伤的话,怎么算都是绰绰有余啊。哪会不够呢?

“倒也……倒也不是不愿意,”秦淮月突然哑火了,良久,才幽幽的说道,“只是现在天已经很晚了,他们说……说得再加钱才行。我身上的钱在受伤前,就已经全部散给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们了,现在我除了这些……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了。我就想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夜,等腿好一些了,再想其他办法……”

“曲姐姐,三阙大师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咱们先带他找郎中去,”盛独峰沉思了片刻,便主动上前拉住了秦淮月的胳膊,费力的将其搀了起来。随即扭头对曲灵歌说道,“我看过了,他的伤势很重,再不医治,这条腿可能就废了。曲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不管怎样,这都是条人命,咱们不能不救。而且你也听他说了,他的钱都给那些孤儿了,就冲这点来看,他也勉强算得上是位侠义之士了。”

“你……”曲灵歌有些想笑,但看着盛独峰一脸认真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了。“你就不怕他在骗你”这八个字在曲灵歌嘴边徘徊了好久,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叹,“唉,行吧行吧。我帮忙,谁让你是我师弟呢。”

“嘿嘿,我就知道曲姐姐最好了!”

秦淮月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今天免不了一顿毒打呢,毕竟自己的腿已经伤成这样了,根本跑不了多远。没想到盛独峰居然主动要求带他去医馆疗伤,这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个……我身上没有钱啊,”秦淮月不好意思的说到,“就算找到了医馆,他们也不会接纳我的。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咱们真没必要去碰钉子。”

“放心吧秦兄,有我们呢,你只管引路就是。”盛独峰和曲灵歌笑着对视一眼,他们听出了秦淮月的弦外之音,很显然,秦淮月已经把他们归纳到穷人这一级别了。

见盛独峰如此坚持,秦淮月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任由盛独峰和曲灵歌一左一右搀着自己。远远望去,这三人活像一个行走在月光下的“山”字。在秦淮月的指引下,三人很快就来到了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馆。当然,说是医馆,其实也就是一间改装过的民宅罢了。

“砰砰砰!”盛独峰抬手砸门,屋内立刻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这家主人还没有睡死,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起来了。不一会儿,医馆的门就从内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来。

“怎么又是你?”医馆主人一眼就看到了秦淮月,脸上顿时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现在不是白天,想要我给你治伤,起码得三倍的价格!而且你那还是刀伤,天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要是还没钱,就赶紧滚吧!”

“我……”秦淮月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盛独峰,那意思是地方已经到了,你们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说服这个老太婆呢?

“大娘,你看这些够吗?”盛独峰从怀里拿出一大卷卷好的银票,抽出了最底下的一张,在秦淮月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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