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白说:“李八字是个舍得人,肖大刚这闺女万里挑一,值得的,值得的。麦子跟了李八字是好福气,真是好得没得说。”
李木、李水、李余眼看着桌上的菜,等着李瞎子宣布开吃,肖玲玲没回来,李瞎子又略为等了等,等肖玲玲回来时,李瞎子才端起酒:“我平时是不喝酒的,今日少喝一点,感谢肖大刚把玲玲嫁给我家麦子,来,先喝一口,边吃边说。”
李瞎子、肖大刚、张寡妇、李文白四人喝酒,我们开始吃菜,我也是第一次看这么丰盛一桌子菜,就是别人家过年也没这么丰盛。
二两的酒杯,肖大刚一口干了,李瞎子抿一小口,把杯子放下:“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自己算的,李文白也来了,我这儿子是李文白家抱过来的,大家都知道,今天也让李文白来做个见证,一起高兴高兴。”
李文白把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高兴,高兴,李八字没得说,麦子从小和玲玲就耍得好,你们两家又离得近,这门婚事好得很,八字也合吧?”
李瞎子眨巴眨巴眼睛:“合,麦子属羊,乙未年,玲玲属狗,我都合好了。”
张寡妇给肖大刚把酒满上:“来,肖大刚,李八字也喝不了酒,我这个媒人代替他陪你喝,诶,李文白,你也端起来,你更是该陪肖大刚好好喝哟。”
李文白端起酒杯:“我跟李八字差不多,平时不怎么喝酒,来肖大刚,你多喝一点,我意思意思。”
我们五个小辈闷头吃菜,难得的好菜,我的三个兄弟一边吃一边看肖玲玲,而肖玲玲边吃边笑看着我,脸上如彩霞一般。
桌子上恐怕只有我百般难受,但我什么都不说,假装着一副很听话的样子。看着肖玲玲耳朵上闪着金光的耳环,我的心里早已骂了李瞎子,不是因为给了肖玲玲不值得,而是这狗日的李瞎子竟然不知道把钱给我和肖玲玲去看世界,也不给我上学,连陶春兰都不如。
张寡妇喝了半杯酒,脸上红彤彤的,油光水滑,高兴得很:“你们两家离得这么近,都不用看人、参家了,直接定亲就可以,这两个孩子,他们早就是一家人那样好,真是门好婚事啊!”
李瞎子说:“规矩还是要的,我和肖大刚早说好了,他也一个孩子,我也只这一个孩子,我们两家虽然离得近,所有规矩我都把他办齐了,搬得热热闹闹。定亲吗?我算了算,腊月里最吉利,今年的属相与婚事相冲,结婚得放到明年春分前后。”
李瞎子跟我说过这日期安排,而我的计划是一定要在结婚前离开,最后一步没有走完,肖玲玲就不算真正嫁给我了,她再嫁人时,不用背着“过婚嫂”、二婚的名声,这是我尽可能为肖玲玲做的了。
肖大刚的脸越喝越白:“亲家如此重视他们的婚事,我高兴,我只得这一个女儿,嫁妆我也会办得风风光光的,比村里所有人都好,到时候把全村人都请上,好好热闹一番。”
张寡妇抬头看看屋顶上的黑瓦:“李八字,你这房子也该修一修吧?都住多少年了,我记得,你这房子还是解放以后分给你爸的,是吧?”
李瞎子悠然说道:“修,当然要修,肖大刚知道的,匠人都请好了,十月中旬动工最吉利,明年开春前能修好,正好拿新房结婚,修楼房。”李瞎子可能是职业习惯,说话慢条斯理的,每一句都说得很清楚。
李文白马上说到:“楼房好啊!楼房好,要不少钱吧?”
李瞎子平静的说:“两万多,为了孩子,值得。”
张寡妇又啧啧起来:“啧啧啧,李八字,想不到你狗日的存了这么多钱啊!我们是到死怕也挣不了这个钱哟。”
那个时候的县城,买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也就三万来块,肖大刚家的楼房才用一万多块钱。我以前从不知道李瞎子存了这么多钱,也没想到他舍得这样花,虽说修新楼房他也要住,可主要还是为我的婚事,为我以后的儿女们住,他已经渐渐老了,也就能住一间屋子。
李瞎子如算命似的掐着手指:“这都多少年了?我算命四十多年了,就这么多家当,多么?李文白家要不是孩子多,上学花了,早修起楼房了,陶春兰多贤惠啊!种蘑菇、养长毛兔,猪也是养得最多的,真是拼命哦。”李瞎子又看着对面吃得满嘴油的三个人:“娃儿头,你们妈老汉儿不容易哦。”
李文白说:“嗨,挣钱不就是给孩子花的吗?他们能读,那就继续读,我们家得出几个大学生,算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李八字家的喜事,张大妹,你这个媒人要主持好哦。”
李文白说得冠冕堂皇的,我听李木讲,李文白不赞成他几个儿子读高中,就是大女儿李敏去市里读中专,也是陶春兰坚持,才有李敏去市里上学。李文白和李瞎子一样,觉得存了钱修房子、给儿子娶婆娘才是正事,上学纯粹是浪费钱的事情,为了四个孩子能上学,陶春兰不知道流过多少泪水,求过多少人。
每年开学,都是陶春兰把孩子送到学校里去报名,连我都是她顺便带去的,路上她常常说:“千万别学其他人,修房子、讨婆娘,要不然出去打工,没文化出去打工又能做啥子?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要是哪怕读个初中,也不会窝在这个山卡卡里头,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老子就是卖血,也让你们读,晓不晓得?你几个要是像别个一样读不得了,那就要回来搞农业,一辈子窝在勒个山卡卡里头,累死累活的,没得出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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