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解签人却伺机说签的不好之处,我看到他拿出一个红纸包,就是常人以为的护身符,卖给这夫妻二人,说是可以化凶为吉,这就是骗钱了,实在丢了行业人的脸。

我想,这个摆摊抽签算命的人,他生活肯定也不会有多好,他想挣钱让自己活得好一些,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以此而没有原则的榨取同样不富裕的人,这实在是不善。

你自己命运不好,轮为在大桥下摆摊算命,没法像祖师爷东方朔那样出入高门,应该明白此是你命中的因缘,何不如庄子所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凭着自己本领挣钱,活得可能更心安理得,这也是陶春兰在割草时教育我们几个孩子的,当然陶春兰的话不会如庄子那样文雅,意思一样。

陶春兰说:“井水挑不干,力气使不完,只要按着自己本分好好做事情,别偷奸耍滑,没偷没抢,没犯国法,生活总会好起来的,老天肯定会保佑这样的人,不然保佑那个呢?就是命中注定不能富贵,只要凭良心做事情,肯下力气,必不会穷太久。”

见西面的那人昧良心,我看不下去,但我不能影响他挣钱讨生活,想他要是身价百万,也不会在寒冷的冬天坐在桥下讨生活,我只不再有心思看他。

中间的瞎子是凭着自己本事给别人算命,只是尽可能的想多收一点前,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没什么善恶可言。

最后我蹲在东面白胡子老头的身后,和他一起等有人来算命看相,旁边像我一样没事的闲人有好些个,算命先生也不怕别人围观,围观的人越多才显得越旺,生意才好,而这大桥下的人大多都是匆忙走过,少有人围观,像我这样耐心的等着围观的人更少。

这白胡子老头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不时的与其他摊位的老板聊上几句,看来都是长久在这里摆摊,早已彼此熟悉了。

我渴望学习,我是初出茅庐,很是需要知道外面的同行怎么挣钱。

雨水在天桥的边缘汇聚成股股流水,啪嗒啪嗒的打在地上,桥下的这片躲雨之地,仿佛是一个极大的水帘洞里面,行人来来去去,有的匆忙穿过,有的暂息片刻,也有人如我一样,在大桥下踯躅不前。

天依然寒冷,坐在桥下更寒冷,摆摊的人渴望从路过的人兜里挣出一些钱来,可能是正月初七还在年中的缘故,停下来买东西的人极少,或许往日人会更多一些。

这些人应该是常在这里摆摊的,他们一定知道那枯草堆上死过人的事情,但他们并不与我这个从枯草堆起来的人搭话,是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关心罢了,他们的注意力在过往的人身上,犹如守株待兔的猎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才初七,不在家里过年,这么早就出来摆摊,非得挣这点钱吗?”买小面的此时已经闲下来了,点上一支烟,对旁边卖箱包的人问道。

“唉!屋里头也没得啥子意思,没得钱,过啥子年啰,没钱花,能叫过年吗?”卖箱包的随口回道。

过年对于我来说,就是有几顿好吃的。李瞎子的老屋在刚入冬时就拆了,新房还得等到年后春天才能完工,我和李瞎子暂住在肖大刚家里。过年前后那几天,我是度日如年,又倍感珍惜,我知道我即将离开这个山村,再回来时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过年,于我是离别的惆怅,还得装着娶媳妇的幸福感。

大桥下的人难道都如我一样艰难吗?天寒地冻,阴雨绵绵,守着这样的摊位,难道真能挣着钱吗?我猜想着他们的家人也都是去了远方吧,穷人就得天各一方吗?即便是在过年期间。

东面算命的老头儿始终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似早已把自己一生看淡。我一直认为,在过年期间都要出来真钱的人是太贪钱的人,李瞎子还是今年才停下来,往年过年期间也都去摆摊的,从过年到又过年,一年复一年,依然那样贫穷的活着,活着是为哪般?我想东面这个老头子的悠闲也是装出来的,或者是早已心甘情愿的麻木活着,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等了大半上午,也没见东面这老头儿好好给谁算过,问的人有几个,都因价格贵而离去,老头儿也不生气,也不失望,就像钓鱼打发时间的人,有鱼当然好,没鱼上钩也无所谓。

眼看一上午就快要过去了,东面这老头一个生意也没有做成,我已经等得口渴了,如此冷的天气不该口渴的,冰冷的水在冰冷的天里喝起来特别的冰冷,但口渴还是要喝水,真是后悔早上不该吃三个馒头。

环顾四周,没有一个水龙头,我是一个自力更生的少年,决不会找别人讨要任何东西,那怕是一杯水,如果不能战胜眼前的小困难,如何能战胜以后的困难。沿着天桥下走到长江边,长江水养育了华夏大地,也该能养育我这个懵懂的天才少年。

越过枯黄,跨过一片礁石滩,寒冬里枯萎的长江水就在面前,当真正靠近它时,长江是如此的混浊无情,赤裸的礁石滩仰望着古老而模糊的城市,礁石才是在岁月中走过来的古老圣人,面对沧浪之水亿万年的践踏,它依然在沉寂在河床上。

因为寒冷,我不曾想走到这片江滩上来,因为口渴,我又不得不亲近长江水,当我回头望时,细雨中的城市轮廓更加清楚,分不清哪里是那里,它就是重庆城,重重叠叠的高楼,迷迷茫茫的一座城,细雨如纱,青山做瓦,万千人家,谁把悲欢留下。

背靠着巨大无比的桥墩,饮一口长江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冷,它带着流淌的温度,融合着千里跋涉的苦涩,在我正需要时,流进我的胃里,我很知足,我将带着长江水踏上漫漫征途。

突然对大桥下的那些慵懒没了兴致,庆幸因为口渴下到江滩上来,看到一个更加完整的城市轮廓,还有寒冬枯水时的磊磊礁石,空旷又悠远,寒寒江风游荡,才更配得上我迷茫孤独的心。而我变成了长江里的鱼虾,脱离了队伍,独自搁浅在荒滩之上,却不必为此而惊慌失措,生命本就是起起落落、生生灭灭,怎样的一生终会到达尽头,我本出生微寒,如果有来生,希望能出生在一个好人家,我这样想着,这样仰望着城市,想着城市里的那些人,那些孩子,想象不出他们生活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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