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要你那窝囊丈夫有何用,跟我回王庭吧!”
元智方狂笑一声,举起弯刀策马上前。
胡人的铁骑从黑暗中来,奔向连城墙都装饰上花灯的要塞时,光芒刺目。
那万家灯火之中,女人坐在鬃毛华丽的枣红骏马上,朝黑暗走来,银枪顶端的红缨在风中飘成一蓬野火,那女人眼睛里闪着灼灼火光。
胡人地广人稀,赤地千里,女人大多在经年的风霜里活成了最坚韧的模样,肩背厚实,手心粗粝,脚踏过游牧过的每一寸土地。
柳绯烟此刻站在雁门关下,就像一道天堑越过她,就是大盛膏腴之地,歌舞升平,物资丰饶,温香软玉,霓裳羽衣。越过她,就是胡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盛世。
她站在那里,十七岁少女眼眸顾盼生姿,一身战甲英姿飒爽,如同赫然出现的海市蜃楼,缭乱了无数胡人的心。
迎着那些躁动的目光,柳绯烟不敢动,生怕多余的动作泄露自己的恐惧,她怕极了,怕胡人突然冲来,怕如果被生擒会面对怎样的场景,怕得后背一片湿冷。
但若她真的成功了,真的将元智方挑落马下,就算胡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退兵,也足以挫了胡人锐气,令雁门关士气大振。
战局的分毫,都是数十万将士的命,也是沈家上下的命,于是她只能嘴角噙着笑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么?”
“一会就叫你们知道,我们大盛的女子,不仅漂亮,还能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元智方策马扑了上去,银光并不直奔女人咽喉,而是擦着锁骨向下压低,他还舍不得弄坏了这样漂亮的女人。
柳绯烟勒马向后弓身,银枪上挑,随着风呼啸而起,逼着人后退。
一回合过,两人的马分开。
胡人举着火把给自己的二皇子摇旗呐喊。
城楼上,一排排说书先生轮流着奔下楼,站在先前的擂台上,给百姓们讲述世子夫人矫健的身子、无所畏惧的出招、出神入化的灵巧。
随着刀划过砂石长而刺耳的声音,元智方又一次冲出,半挂在马背上,弯刀自下而上,劈向柳绯烟的腿。
枣红战马受了惊,嘶鸣起来。柳绯烟飞身跃起,在朔风严寒中,一点也察觉不到冷,反手将向元智方的马,已经贴近自己的黑马窜了出去,两人再次分开,柳绯烟银枪点地,将身子落回马上。
又是一个回合过去,柳绯烟像夜色中的无根之火,游移不定,元智方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间,怒道:“你们汉人都是这样的缩头乌龟吗,躲什么躲!”
沈鹤白攥紧手底砖石,几乎要将城墙捏出粉末,冲几个说书先生摆手。
城垛上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啧!狗贼!连我们世子夫人都打不过还敢大言不惭!”
“看见了么!你们胡人有我们世子夫人这么七窍玲珑的女中豪杰吗!”
“呸!就你们还敢挑战飞鹤军,先回去打赢自己老婆再来吧!”
有胡人按捺不住地叫嚷回骂,夜色中对骂声不断,柳绯烟和元智方兵刃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沈鹤白耳朵灵,隐隐听见了其中被淹没的另一种声音。
元智方笑得意得志满,是全然的自信。以八万面对雁门关要塞的铁壁和十万守军,不该有这样的自信。
沈鹤白看向城外,还没说话,瞭望台上的士兵叫了起来:“不好了!又来了!”
他一个健步冲了过去,登上瞭望台,呆在了原地。
胡人来的,哪是八万。
是至少两个八万,从四面八方涌来,奔向雁门关。
练兵他虽也见得多,但这样多的人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甚至弄不清是不是自己对数字的判断出了错。
沈平川当机立断喝道:“准备列阵出兵!沈鹤白,你给老子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去把你媳妇接回来!”
雁门关有十万驻军,十万对八万时,柳绯烟出城门迎战,横枪立马,这十万便是底气,是让胡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后盾。
她和城墙上所有人都还抱着希望,希望胡人只是前来试探,被羞辱一番便会退兵。
而现在,面对近二十万大军,柳绯烟站在那里,已经成了毫无威慑的活靶子,这仗,注定要打了,所幸,信鸽应该已经都在路上了。
不等沈平川话音落下,沈鹤白已经急不可耐地冲了下去,不出片刻,一匹马出了城。
柳绯烟听见背后的马蹄声,看着面前的胡人大军渐渐向前,心跳飞快,不回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觉得风沙月光间交织了凄凉杀意。
她横枪平举,已然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在涌向雁门关,势均力敌之下的单挑不复存在,她面临的将是恃无恐的围攻。
这和她上一世知道的不同,她从不知道胡人竟派来了雁门关驻军两倍有余的数量,更没想过此刻自己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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