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娘子,请勿解衣。”

郑归音听到这句话前,她进了明州城外的郑氏货栈,开始查帐。不一会儿她进了后院内室休息,独自开了妆盒,在镜前乌发半解,她纤指随意拨下了一支对蝶乌金钗。突然却听到了尴尬的这句话。

她意外之时,看到宝相花妆镜里映出来的一团模糊人影。镜子里竟然不是她自己的容貌,而是一个陌生人,看起来是在蕃珠帘后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珠帘倒映出了他的面容俊美,高大风流。

“这位娘子,请勿解衣。”

“……”她的眼神也凝固了,她有两根手指正解了衣扭准备换衣。

他背着身,无奈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咣啷一声,她把钗子向漆盒里一丢,几颗镶珠子弹起半天高。床后的傅映风侧过眼角看着这位背影娇弱的小娘子就见她在镜子里冷笑地盯着他,问道:

“你是什么人?”

“……郑娘子不知道?”

他忍着,但她分明听出,他的声音中透出比她还要隐忍的三分恼怒,不仅如此,还比她多了三分世家公子的矜持,更有三分居高临下的威压。

他这比她还要憋屈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间在镜中认出了这个人的侧影。他可不是街边上无品行、无家产的卑鄙男子,他也不可能想借钻进她的闺房占个大便宜,做郑家的女婿!

他是傅府的九公子。这时,她就回想起纪府仆妇被赶下船时还在叫喊的话:“归音娘子。这是老夫人和你的亲姐姐四夫人的信。四夫人信里可是为你说了一门绝好的亲事。三年前的事完全是误会,你就要嫁给傅九公子了,何必记三年前的旧仇?”

她根本不屑去接送来的这封信。没料到半个时辰后就在自己闺房里撞上这位傅九公子?

她冷笑了。

傅映风知礼地侧着头没去看她卸妆解衣,但他极精明地盯着帘上珠光的倒影,看到了这商户女子坐着不动半点没有惊慌的样子。

她不像是要逃出去,也不像是要惊动仆妇闹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丢了钗后,似乎盯了他两眼。她那模糊的脸浮出诡异模糊的笑。更要命的是她一双纤手抹了点香露后,懒懒停在了颈下的圆领襟口上,竟然是不拨钗了要继续解衣的模样。

“郑娘子!”

他猛然回头,不悦地盯视她。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春日暖风吹起一角帷帐,照亮了内室。他就怔然于她在斜阳下的清艳美色。

这郑氏女子生得一张桃花粉面,娇艳出尘,如同二月春日窗外枝头新绽的花儿。她的艳色在泉州城来的士子诗作里频频出现,连他都听说过,平常觉得是夸大其词,此时见了真人只觉得那些艳词形容不及万一。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竟然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的。

说那双眼黑漆漆亮晶晶生得极好,眼光却太直露了些,不是大家闺秀如珠似玉的含蓄之感,燕婉徘徊之意就更不要指望了。但她也不是那种粗俗的直白,那眼神倒叫他想起了冬日书房里的午后。

雪瓷炭盆烧着了几块极上等的香炭,火上架着巴掌大锡壶美酒。外面的雪粉卟落落地下着,悄悄沾在了乌翅木双层寮窗外。

那小小的两团炭火在盆中烧得极旺极盛,就像她的这双眼。这双眼渗着酒香醉意,又暖又甜,那火苗儿不知不觉地隔绝了冰霜天地的寒意。灼热到了他的心头。措不及防地烧了起来。

“……”

他看呆了。

“你……在泉州做过洪大人的外室?”她这样的容貌倒是可惜了,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室内一静,她在镜中冷笑了:“这位公子,你到了我的家里,对我说这样的话,你觉得妥当?”

他也知道失言,生怕她误会他看中她,见色起意的心思,当即就要反问:“我今日被困在这里,难道不是郑娘子的主意?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早就不耐烦地就以牙还牙:“图谋不轨的明明是你!难不成你以为,我被你的小舅子许文修陷害,暂时嫁不出去,我就会愿意花钱在外面养着你做外室?”终于她转过身坐着板脸,“你回去告诉许文修!我就算是剃了头当姑子去,也不会和他一样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又瞪他,啐着,“狗腿子!”

“……”第一回发现自己还能做外室的他忍着,眼睛扫过紧闭的房门还有四面格窗,隐约听到了郑家仆妇和家丁们在前院的说话声,整座郑家货栈全是她的人。他只能暗骂这小娘子嘴利,讥讽着,“许文修?他不是休妻要另娶?原来是要娶郑娘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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