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家正办白事,然正值国丧期间,一切丧事只得从简,莫说哀乐奏不得,就连前来吊唁的人也寥寥无几。

府上宾客屈指可数,谢徵便是其一。

谢徵仍旧乔装化作男儿身,着一身素净的深衣,到了公孙家由门房引路,直接进了灵堂来给公孙遂上香,公孙遂的夫人秦氏正在守灵,跪在一旁望见她,颇觉得眼生,待她上完了香,便上前见礼,道:“郎君有礼。”

“公孙夫人有礼,”谢徵亦同她行了个礼,秦氏直起身,接着便道:“恕老身眼拙,不知这位郎君,是哪位贵人?”

谢徵自不愿透露自己姓甚名谁,谦逊的回:“区区姓名,不过是个称谓罢了,不足牢记。在下此前偶与先贤结交,颇有敬佩之心,昨日惊闻噩耗,痛心疾首,今日前来祭拜,与先贤道别。”

“郎君有心了,”秦氏接着又与谢徵福身,谢徵忙托着她的双臂将她扶起,言道:“公孙夫人多礼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先贤的事…还请夫人节哀。”

秦氏顿了顿,说道:“如今正逢太长公主作古,坊间不兴摆酒设席,郎君还能前来祭拜,老身实在感激不尽……”

她说着,鼻子一酸,便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谢徵见她鼻子通红,目中也尽是血丝,就连脸颊也哭出皴来,着实悲戚,几年前秦氏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独子公孙暅,如今又受丧夫之痛,如此凄惨经历,竟好像与她同病相怜。

其实,公孙遂的死,她亦心怀愧疚,当初她本意对付萧晔和杨鸣之,谁知公孙遂如此要强,竟以死明志……

正当此时,孔琇之从一旁走过来,见了她略显诧异,道:“阁下是前几日过来拜访文远的那位?”

谢徵应了,便行了点头礼,道:“正是在下。”

孔琇之随即也同她作揖,秦氏在旁自然识趣,这便自行退到后边,孔琇之道:“想不到阁下同文远仅一面之缘,竟也有如此道义,前来祭拜故人。”

“那日得与太史令攀谈,本为的正事,不想,与太史令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可谁知,飞来横祸……”

“飞来横祸?”孔琇之忽然有些愠怒,他冷笑一声,道:“是遭小人构陷才对!”

谢徵闻言自免不了有一丝丝的心虚,却也佯作毫不知情,问:“孔左丞此话怎讲?”

“荧惑守心,泰山地震,文远算到此祸应在东宫,乃东宫不稳所致,是以上达天听,不料……”孔琇之忽然顿了顿,心里头斟酌了一番,打量着这个与自己毫无交情的人,终还是对她抱有一丝丝的信任,是以明言:“不料竟遭武陵王和尚书左仆射杨鸣之编排陷害,说他与太子暗中勾结,捏造地震一事,文远无辜下狱,不堪受辱,被逼得走投无路,在牢中自缢……可怜文远一生恪尽职守,终了时竟落得如此下场!”

谢徵听罢愈发歉疚,并未接话,孔琇之随后又道:“昨日陛下诏令群臣,要处死杨鸣之,起因是杨鸣之陷害忠良,定需严惩,以儆效尤,因为文远临终前曾留下血书指控杨鸣之恶意构陷,可当日在朝堂之上恶意诽谤文远的,又何止杨鸣之一人?这话从陛下嘴里说出来,又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血书之事,孔琇之虽未直言萧道成掩盖事实,可他说到这个份儿上,谢徵自然也已明白,她直言:“这么说,那封血书,太史令状告的并非杨仆射,而是武陵王?”

孔琇之不语,只当是默认了,谢徵又作一番思忖,其实,孔琇之告诉她此事始末,即便他不暗示她血书一事萧道成包庇了萧晔,她多半也已猜到了,至于公孙遂自缢,想必也绝不只是想以死证清白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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