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站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外,掏出烟来抽。
楼道外是瓢泼大雨与肆虐的狂风。这些声响掩盖了防盗门内正在发生的事。
梁城深吸一口烟雾,肺部麻布地缩张。
梁城的名字是那位“水先生”在记录册上随手写下的,据说是借用已经死去的一名干部的名字,至于梁城原先姓甚名谁,没人知道,他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他从十四岁那年开始在西区游荡,为了糊口做过许多事。
他才二十六岁,但沉默地像一块石头。
他知道门里正在发生什么。他告诉自己那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等到待会儿那个被他们叫做“良少爷”的人出来了,他也不会油嘴滑舌地凑上去多问半句。
不过良少爷倒是有可能主动与他大谈“感想”,说实话那不是梁城愿意听的。
良少爷的父亲是“水先生”。
水先生是犯罪集团“砂暴”麾下一支小组的组长,资历颇深,手头管理着Sk市西南一带大部分的生意,最近甚至开始涉足药品买卖。
梁城加入水之组并被提拔后,为水先生做过一段时间的司机,后来则成为了良少爷的保镖之一。在良少爷看上野田贝蒂之后,梁城也被指派了新任务,即管理一部分她原先所在的夜店相关事务。
良少爷姑且算是器重他,然而这种器重于他而言不好也不坏。
梁城并不认为良少爷是一个值得效忠的“主人”。甚至水先生或许也不是。
然而他又有什么别的路可走呢?他能活到今天,也是因为当初水先生愿意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不然,他或许早已在街头斗殴中死于失血过多和感染。或者更不济,死于疾病甚至饥饿。他不能不报恩,也不能不继续这样的生活方式。
屋外卷过咆哮的大风。什么东西被吹倒的声音噼啪一响,又安静下去。接着是塑料布哗啦哗啦的抖动声。
不断耸动又平息,又再度鼓噪。
宛如世界正在风雨与黑暗中慢慢崩塌一般。
烟灰落了一半下去,梁城收回神,发现这支烟都还没有吸过几口。他伸手把楼道里的灯点亮,看到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半。
他最初跟着良少爷的时候,良少爷还在读高中。梁城就这样一直看着良少爷长大,如今良少爷是在读市立大学的硕士研究生。
从前的良少爷尽管并非什么模范学生,但也不会荒唐到这个地步。
良少爷的转变是发生在差不多进入大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他突然就变了,而人堕落起来的速度永远比飞机坠落更快也更彻底。
布满锈迹的铁门动了动,打开一道缝隙。
那青年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身上的酒味丝毫未散。梁城看到他甚至还没有系好皮带,从牛仔裤的边沿露出浅色内裤,模样十分滑稽。
他伸手扶住良少爷,目光短暂地投进那方公寓中,他看见客厅里站着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少年双手哆嗦着握住一把剪刀,充满恐惧与愤怒的眼睛紧盯住他们。而少年的母亲坐在餐桌边,面色惨白,默默流泪。
至于那个被良少爷看上的不幸女人,现下应该是躺在房间里。
梁城从不透露同情,无论心里究竟怎么想。他只是把那扇门关上,将那个家庭的苦难关在里面。
他驾车送良少爷回家。
良少爷瘫在汽车后座,两脚翘在前座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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