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霾这个名字被提起得不多。在学校里,同学和老师一般叫她月霾。

准确来说,她是夜月氏族,月姓——当然了这些都无所谓,哥哥姐姐、爸爸妈妈都喊她“霾”,名字能够作为代称就足够了。

夜月霾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读小学,读初中,然后读高中,成绩规规矩矩,虽然和人打过架、闹过事,但风评并不很差。她没什么朋友,因为没人愿意和她这样一看便极其危险的人做朋友,就算有人愿意,他们的父母老师多半也不愿意。

不过她并不孤独。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孤独为何物。

夜月霾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或许比很多“普通人”的家庭还要更加温暖。她的父母关系融洽,兄弟姐妹之间亦关系融洽,他们都是同样的温柔、热情、坦率;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孩,她的困扰从来只是摔了跤的疼痛、吃不到糖的委屈,只是这种程度。

在夜月霾十岁出头的时候,她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几乎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她的大姐死了。

她最喜爱的大姐死了。

为什么死了?因为什么死了?彼时她还太小,并不清楚。

烙印在她永久记忆之上的是姐姐的尸体。她亲眼看见得第一具尸体。那样血肉模糊,那样扭曲破碎,十岁的夜月霾不愿意相信这会是人该有的结局,更不相信这会是名为月霞的夜月长女的结局。她的姐姐是那样明艳,那样善良,霾愿意把自己拥有的所有东西交给她并不必讨回。

可事实却是余下一具快要腐烂生蛆的尸体。

恨。

憎恨。

仇恨。

夜月霾生平第一次学习了“恨”的感觉。

那种钻心入骨的恨让她懂得人为何会想要变成野兽,为何会渴望啮咬、渴望撕扯、渴望饮血,似乎唯有回归原始才能消解心中尖锐的疼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变成了与幼时截然不同的人。

姐姐的死改变了她的父母、兄姊,一切都变了。

她原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人生轨迹与常人无异的孩子,事实却告诉她,她没有这样的权利。他们没有这样的权利。

小时候,大姐总是摸着夜月霾的脸,告诉她,虽然你的模样、你的家庭与你生来所拥有的能力与他人不同,但你依然可以选择一条安稳的道路。

她的大哥则更直白些,会监督她写作业,并戳着她的脑袋:放心吧,你前头有这么多哥哥姐姐,还怕没人开路吗?你只要好好读书,以后就能在白色面好好生活。

大姐死后,大哥也再不会这样说。

夜月霾十四岁的时候,喜欢跑到废墟与烂尾楼里发呆。她一有空就在Se市的街道上转悠,在无数废墟里找寻乐子,自称是“废楼寻访活动”。

Se市北接首府Sa市,南邻经贸发达的“世界港”Sk市,源此她十分中庸而又快活,慵懒并且罕争得失(大半是因为争不过),以丰富的文化产业和赌博业出名——这样的城市似乎注定少不了烂尾楼。

烂尾楼或者只有一个地基,或者已经十分高耸、仅是缺少外壳。它们的确有一种美感,不然不能解释时尚摄影师们对废墟的热爱,但夜月霾并不想这么多,也从不和这些混凝土柱子合影。

偶尔她装作是占领这些废墟的小混混,向那些参观者收钱,这倒是很有趣,偶尔遇到出手阔绰的摄影组,能让她去游戏厅玩整个晚上。当然也会与一些自以为霸占了废楼当根据地的小混混发生争执,反正她是没有输过。

也就是在那段痴迷烂尾楼的时间里,霾认识了卡捷琳娜。

霾最开始认识卡捷琳娜的时候,是在她十四岁那年的十二月末。

那天她突发奇想在废弃大楼里用野营炉子煮面吃。温暖的炉火旺旺燃烧,辣味泡面勾人的香味随着沸水热气高高飘荡在空空荡荡的楼宇大厅,往上穿过这具骨架的空洞,似乎一直能够飘荡到阴沉的天空中去。

废土世界与工业时代的速食泡面。

十四岁的夜月霾喜欢这种感觉。

就当她专注看着泡面锅上冉冉升起的水雾时,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

有一个人站在楼梯口望着她。

那个人就是卡捷琳娜。

夜月霾用筷子磕了磕泡面锅的金属边儿,空旷的大楼里回响起磕碰声。

她随口敲诈:“给我五十因尔,不然你别想往上去了。”

女人朝她走过来,并给了五十因尔。

霾有些惊讶,抬起头打量她。

在这样寒冷的十二月末,又没有雪,连行为艺术家也很少来这样未建立起墙壁的危楼了。霾很快猜出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女人穿得很少,但是很美,一条针织裙和一件薄外套就是全部了,妆容精致,黯淡的金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

“好吧。”霾把那张五十因尔的纸币塞进口袋,放下筷子,拍了拍手站起身,“你要去到哪里,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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