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喻叔和村长回来了,说着确实村外远处的几棵桑树枯了叶子像是旱鬼所为,但是如果真的是旱鬼,按照这种生灵的动作速度也早该到了庙村里头了。所以还是得去隔壁村和庙村的那间和尚庙瞧瞧再做打算,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忘了说那僧人没法号,人皆叫他无名和尚或者无名师傅,他盖的庙也没起名字,当然也没挂匾额,只是叫着和尚庙。不收徒弟,空的房间也不供香客借住,未下夜便关门,脾气怪得很。

然而那时但凡提起和尚庙,这十里八村的便都知道是指的这处了。

记得那天灯火微明的夜里,喻叔伏在桌上,一笔一笔地在喻家的行事记簿上记着今日探查的事情,神色凝重。

睡前我问他为什么这里的人会怪涂逸鹿招来的旱灾,喻叔叫我不要管这个,等他收拾了旱鬼结束这场灾祸,别人就是想怪涂逸鹿也没有理由。

第二天我留在村长家,村长让他媳妇老玉婶儿带着我和涂逸鹿,喻叔自个儿先去了和尚庙,村长和他媳妇嘀咕了些什么才跟了去。

那边到了和尚庙的喻叔才发现那和尚圆寂后庙里便失了打理,断壁颓垣的破败不堪。荒草及人高,一棵歪脖子枣树从缝隙里生出,还拱破了庙门旁的墙根,长得青枝绿叶的。看来这里没人供奉,也并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更不提庙内满地的婴孩白骨,弄得像是从前这庙里和尚吃小孩似得。

村长只得叹气说了实情,庙宇破败哪里仅是风雨的缘故呢,还不是村里有人盖房盖猪圈牛棚的,偷拆了庙里的砖瓦去盖了。当然村长也组织人修葺过,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这高僧死后庙宇便没有人打理,其实也可以说没人看管,村里生了女孩又或者残疾死胎的人家不想要孩子,就偷偷丢了孩子到这里,想着这也算是灵气所钟之地,概是能超渡了弃婴,村长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也是屡禁不止,经年累月地有了这累累白骨。

这边我和涂逸鹿在院子里搓泥巴,在用泥巴捏成的块块条条上扎着路边各样的野草野花,建着一栋栋的泥屋子,涂逸鹿搓泥巴的技术可谓炉火纯青,造什么都像,可别提多有趣了。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多时老玉婶儿瞧见我们两个搓泥巴也是搓,搓其他东西也是搓,便搬来了一盆散煤块,倒了些水捣碎,让我们帮着她搓煤球。

那时候农村做饭多烧把子和木头,所谓把子就是干枯的稻草什么的扎起来的像是麻花一样扭系的长方体,只有那些有钱有门路的人才用得上城里用的煤炭,而村长家这些煤炭也是不远处的煤炭厂送的。

然而怎么说我也是客人,还穿着小旗袍、扎着两个丸子头呢,哪里能搓煤球呢。我抗议着,这老玉婶儿见此却皮笑肉不笑地说吃了她家的饭就得做事,也只是拿了件灰不溜秋的破褂子往我身上一罩,说着这样就没事了。

那时我想起外婆也常跟我说的那句“到人家家里做客,要客随主人便,不要生事”。我也只好扎好衣服袖口什么的,扭扭捏捏地去搓煤球,再转头看涂逸鹿早已搓了一排煤球儿,两个手也黑乎乎、粘哒哒的,我才明白涂逸鹿搓泥巴的技术是怎么练出来的,估计搓煤球的事情干得不少。

煤球搓了一半盆的时候,村长家的院子里就乌泱泱地站了一堆人,拥着一个道士摸样的人进来,嚷着说涂逸鹿是灾星,要吊起来做法,才能阻挡大旱进来村子什么的话。老玉婶儿举着菜刀就从厨房出来了,说是谁敢动涂逸鹿就砍死谁。

这个时候村里的教书先生却露面了,说着老玉婶儿这不讲道理,还说要是拦着村里人做法,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要怪在她头上了。说这是为了村里的风水着想,就算不说这个,近了的事情到时候选村长,还得指着这些她要砍死的人去投票呢。

老玉婶儿放了刀,由着那些干巴巴的黄秋秋的人抓走了涂逸鹿。我急地不行,老玉婶儿却把我抱住,锁上了院门,不让我跟着那些人,跟着涂逸鹿。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因为村长家堂屋里的那座老钟敲了个半点响,又敲了个十一点,又敲了个半点。我趁着老玉婶儿做饭的功夫,偷偷开了院门在村子里四处找着涂逸鹿,看热闹的人这个时候正回家吃饭,而我逆着人流听了几句闲言碎语,说是在村中心的戏台下,终于找到了涂逸鹿。其实村子里七拐八拐的路并不好认,可能那时冥冥之中有神明的指引吧。

涂逸鹿早昏死过去,双手被绑住吊在那戏台旁的大树枝杈上,脚不沾地,旁边还有没烧尽的三堆围着他的树枝。那么热的天气,我单单站在外面都觉得要中暑死掉了,何况他还在那燎燎火圈上。

吊着涂逸鹿的绳子的一端绑在不知名大树的树身上,缠了几圈,打了个结可系得太高,我虽然在乡下长大,但是我不会爬树,够不着绳子。

着急地寻觅工具,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能真的也是神明见不得这样的苦事,我竟在戏台下的帘子后找到了个满是灰尘的长板凳。我只记得那长板凳特别重,我拖着搬过去的,长长的声响下拖曳出一条深深的土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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