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子已经枯木朽株,气息奄奄,随后,孟老大夫亲手点了半支线香。

“老爹!”

“老爹!”

“祖父!”

“公公!”一屋人泪眼婆娑。

谢季皖忍不住,第一个开口,道“老爹你是怎么吐的血,是不是李金铃她娘把您气的。”

“不,不怪李夫人。是我自己身子不中用了。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可你老子我就是动不了,也阻止不了你们,行将就木罢了!”

转头望着孟老大夫,道“谢了,孟老头儿,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孟微木你是我的好兄弟!”

谢老爷子一口气说完,脸上冒着死气。眸子有瞧着屋里子孙的无奈,也有对孟老大夫的感激之情,更有对生的淡漠。

孟老大夫点点头,暗道:我孟微木果然是谢老头子最好的朋友,不往我倾尽全力救治你,有这句话就够了。

“老大在外省走镖,遇到了流民耽搁了行程,看来是见不着最后一面了,老二是个老实本分的,从小就省心,品德很好,又有主见,我并不担心。老三是个聪敏的,又有本事的,能自己闯出一片地界,虽老三家的泼辣一些,但没有坏心眼,只是这张嘴,太得罪人了,做人还是要看得长远些才好,咳咳!”

谢老二目光含泪,暗想:我就知道,我在老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顿时很暖心,更舍不得老爹去世了,呜呜,心好痛!”

谢老三泪光闪烁,暗想:我果然很有能力,并不是吃软饭的,还是老爹见多识广,有欣赏水平,如今老爹怎么就要走了,我还未曾好好多孝敬一些呢,呜呜!

当下,李金铃将腰板挺直,满心愧疚,诚心悔过,跪下道“公公儿媳知道了,儿媳错了,呜呜!”

李金铃一听李老爷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帮其母李夫人澄清,感动的不得了,还说她没有坏心眼,立时,觉得还是公公懂他,为人公允,也够心明眼亮。

谢老爷子微微点头,手哆哆嗦嗦的指着谢季皖,道“你老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老四,成天浑浑噩噩的!”

脸色一沉,继续道“趁着我还有口气,老子我要让你和边氏一起起誓,我说一句,你念一句:谢氏季皖,边氏亚煵以性命起誓,举起左手,用针扎出血,念!”

谢季皖迷迷糊糊的,举起被扎出血的左手,道“我谢氏季皖,以性命起誓。”暗道:我又怎么了,为什么最操心我啊,但还是乖乖听话跟着念。

边亚煵虽不情愿,可这么多人瞧着了,也不得不将手扎出血,举起左手道“我边氏亚煵,以性命起誓。”

谢老爷子压着咳嗽,道“保全谢氏子孙,不得因有不喜,语恶诋毁,行其加害,伤其性命。如有违背此誓,苍天不佑,不得其死,咳咳!”

谢季皖有些不情愿,问道“啊,什么?”

边亚煵双目含泪,委屈的瞧着谢季皖,暗骂:这不就是在隐晦的说她是恶毒的女人,这老不死,变着法子的护着那灾星,连最后一口气都在为灾星着想。

瞄了一眼燃烧的线香,剩的不多了,抱着侥幸心理,也许拖拖就过去了,眸色一沉,计上心头,道“当家的,我头晕,呕!”

说着边亚煵便准确的靠在谢老四身上。

谢季皖十分着急,抱起了边亚煵,急忙道“孟老大夫,快,快瞧瞧亚煵,这些日子操持家里,估计是累过劲了!”

李金铃双眼含泪,厉声质问道“等等!老四,你是打算让公公死不瞑目?你看看那线香还烧剩下多少,你就是再疼媳妇,还能越过公公去!”

说罢,李金铃出其不意的快步上前,在佯装昏死的边亚煵,腰间软肉处、大腿根内侧,使狠劲拧掐,口中大喝道“方才公公帮我与母亲洗脱嫌疑,是以我李金铃绝不能让公公带着遗憾走!”

“啊……啊……疼!”边亚煵疼醒了,急呼道。

李金铃冷笑一声,道“呵呵!继续立誓吧,别耽误了正事!”

暗道:最了解自己的人,未必是自己的枕边人,更可能是曾经狼狈为奸的损友。

谢季皖跪下,恳求道“老爹,您就别为难我们夫妻俩了,小四保证日后会对灾星好的,还不成吗?这样的誓言,不就是在说我们夫妻两人,不是个尽责尽职的父母,咱谢家父不慈,妻不贤子不孝,若是让村里面知道了,小四还有何颜面立足啊!”

谢老子强撑着一口气,道“咳咳,你要是老子的儿子就……就跟着念,不然我现在便将你除族,不要以为老子我在吓你,反正我马上就大限将至了。

咳咳!没什么不能做的,荣卿渡是我这辈子最愧对的人,不给她唯一的血脉留条活路,我下去都没脸见她。这屋里这可还有德高望重的孟微木,孟老头子绝对会将我的遗愿广而告知。”

谢季皖诧异的望着谢老爷子,有些不敢置信,暗道:这还是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吗?为何要这般对他。

李金铃愤愤不平喊着谢老四大名,道“谢季皖!你还在等什么,你要让公公走的不安心吗?”暗道:让你刚才打我,现世报了吧!

全屋子人的眸子,齐刷刷的皆盯着谢季皖。

谢老四被逼无奈,咬着后槽牙,又重新举起方才放下的左手,叹气道“哎!我谢氏季皖,以性命起誓,保全谢氏子孙,不得因有不喜,语恶诋毁,行其加害,伤其性命。如有违背此誓,苍天不佑,不得其死。”

谢季皖咬着嘴唇,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依旧是发了毒誓。

边亚煵早便计划将碍眼的谢迁弄死,但碍于谢老爷子余威,二房、三房也在,一时不方便动手。是以边亚煵又怎会情愿发下这个毒誓,低头不语。

暗道:哼!那柱线香烧得怎这般慢啊,真是等不及了,一会儿那老不死的前脚蹬腿,后脚她便对外宣传说是谢迁克死的,反正日后再也没有人给灾星撑腰了。

再加上父亲做了几十年八坡村的村长,积累多年的人脉与威信,从旁协助自己,谢迁顶着灾星的名号,必被烧死,她也无需担心留下劳什子后患了。可是这个老不死的,都这个时候了,还逼她发这种毒誓,那她还如何火葬这个灾星。

是以边亚煵沉默不语,能多拖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谢老爷子这辈子吃的盐,比边亚煵吃的米还多,虽不知其心中所想,但却知晓她的软肋,冷着脸,道“咳咳!边氏亚煵既然目中没有我这个公公,又不肯发誓,那就由子替母,由谢迊来发毒誓也是一样的,谢迊上前来。”

当下,边亚煵便怒了,再也无法沉默下去,小迊那是她这辈子的希望。双目圆睁,死死瞪着谢老爷子,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要小迊发这么个毒誓,小迊如家也姓谢啊,同样是谢氏子孙!”

这时谢老二看不下去了,吼道“边氏你这是什么语气,怎敢质问我老爹,你的孝道呢?立个誓言还唧唧哇哇的!老爹都这样了,还在磨蹭啥?”

谢老三阅人无数,早便瞧出边亚煵的小伎俩,故以劝慰的口气,道“四弟妹,一直都是家里最贤惠的人,其实完全可放心立誓,只要不应下誓言,何惧果报……呵呵!还是说四弟妹早便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谢老三是谢家唯一做生意的,自允品百样茶,阅百样人。一下子便说中了边亚煵的小心思。

边亚煵委屈的瞧向谢季皖,但此时谢季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遂并未注意到这次的暗送秋波。

谢迊步子迈得很小,但就这么几步距离,再小的步子也磨蹭到了床前,读书人的骨气,让他做不出武逆不孝之事。

谢迊扎破手指,举起左手,稚气未脱道“我谢氏……”

“等等,谢迊你一个晚辈,怎可与你父亲一起立誓,乱了辈分,让你母亲我来!”边亚煵上前,按下谢迊举起的手。

随后,边亚煵又艰难的举起,还带有方才未干血迹的左手,视死如归道“我边氏亚煵,以性命起誓,保全谢氏子孙,不得因有不喜,语恶诋毁,行其加害,伤其性命。如有违背此誓,苍天不佑,不得其死。”

话落,边亚煵立时低下头,掩饰眼底浓浓的怨恨之气。

谢老爷子无力地睁开眸子,道“今天,老四家的就算是怪我,老子也不会后悔,咳咳!老头子我大限将至,也顾不上情面了,谢迁在吗?”

“祖父,谢迁在……谢迁知晓祖父做这些都是为了我……”瞬间,谢迁便挤到谢老爷子床前,勉强抑制住的感情,倾泻而出,泣不成声的握住谢老爷子的手。

谢老爷子忍着咳嗽,微微摇头道“不要难过,是人便皆会化作一捧黄土,祖父还有嘱咐对你念叨,咳咳!”

顿了顿,眸中带着乞求,继续道“祖父心知,谢季皖很多地方都做得极是过分,对你也不关心,甚至是冷漠,但从今日起,尽力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谢迁将泪水强压回去,努力点头,道“好,祖父,我好好过日子!”

谢老爷子已喘不均呼吸,痛苦的呻吟着道“尽力就好,不要强迫自己,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两个女人,一是你的生母荣卿渡,误了她,更没来得及护住她。还有一个就是你祖母,在她活着的时候,未曾珍惜过她,待你祖母故去,我却怀念了后半生,是以对你继母边亚煵便曾多有纵容。

是以不要学你父亲,不懂珍惜你的生母。也不要学你祖父,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待察觉之时,却已都离开了,小子你要,咳咳!好好用心去感受,用心去体会,呼……呼!”

谢老爷子气弱柔丝,陷入回忆中,道“就像多年前,那个女孩曾经对我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最终等来的却是生离死别,咳咳!小子你可知道,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祖父,谢迁不懂!”谢迁连字学得都是残缺不全的,谢迊特别教得缺胳膊少腿的字,哪里还念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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