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爵二楼,隐蔽的隔间内,三道人影各落座一方。

梁元视线来回扫着对面十二点方向和三点方向的男人,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无声的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我说,你们两个要是吃了火药就给我喷出来行不?”

正好服务员上来将他面前的林宝坚尼点燃,火势一下差点冲到他眉梢,后怕的拍着胸脯抱怨,“一声不吭的,我还没被烧死就快被你们两给呛死了!”

也是巧了,啥时候还能一起撞上这两尊呼风唤雨要啥有啥的大佛同时心情衰到极点?偏偏周围这火里还夹杂了碎冰,冷不防就能冻死人的那种。

池骞没瞥过梁元的怂样,一声冷哼,“看来某家那位貌似也不领情。”

说完,手里的飞镖在空中划出弧度,直中靶心。

梁元眨了眨眼没听懂,“什么意思?”

第二支飞镖飞过,池骞没挑眉轻笑,“昨天才结婚,今天就被离婚,聂公子头一遭被人嫌弃这么彻底。”

“什么!”梁元下巴差点没掉地上,“聂南深你领证了?!”

他们这万年单身的聂总居然还玩闪婚这一套?不对啊……秦思砚在国外,那他结婚的对象是……

瞳孔蓦地放大,梁元扭头吃惊看向一杯接着一杯灌肚的男人,只见向来矜贵优雅的聂公子手指把着鸡尾酒杯,姿态闲适的靠在椅背上,闻言眉目一沉,反讥的话还没说出,一楼区域像是出了什么事,引起一片骚动。

聂南深的位置正好是在靠倚栏这边,视线无意往下扫去,一道人影正被人包围住,他唇角勾了勾,话是对池骞没说的,“在挖苦我之前,你还是想想你这个英雄该怎么救美吧。”

下巴朝楼下的方向微指,梁元和池骞没同时看去,只见一名身材娇小的女人左右正被两名黑衣人制住,对面一名穿着花衬衫吊儿郎当的男人正缓缓朝中间的女人走过去。

梁元一惊,望着楼下乱成一团的景象摸着下巴淡淡感叹,“啧,今儿个真是个多事之秋……”

死对头之间果然不缺冤家路窄啊。

回过头,三点钟方向的男人手里最后一支飞镖已直直落在墙上,人已经越过他们直接朝电梯方向走去。

烟酒迷离的舞池旁,已被一群人自动挪出了地来。

衣衫不整的女人,开领衬衫隐隐被撕破露出半边香肩,她泪眼模糊的看着对面朝她走来的男人,止不住害怕,“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温纾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慌。

今天剧组因为她额头受伤耽误了一整天的戏份,事后导演让她在今天聚餐的时候给大家赔礼道歉。

本来今天的事就是她的不对,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她还是来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导演所说的赔礼道歉竟然是打算将她送到一个老男人的床上!

于是她一个人趁机跑了出来,却没想到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将她拦住,她不敢想象如果刚才那些人出来再把她逮回去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对面男人的步子停在一米之外,花里呼哨的衬衫在迷暗的灯光下不仅不显俗气,反而更加衬托出一种极近妖孽的气质,左耳一颗血红宝石微闪璀璨,俊美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薄唇微微勾起,弧度凉薄,“想干什么?”

男人白到透明的手指指了指左边胸口处,语气十分吊儿郎当,“刚才撞了本少爷,连个道歉都没有就想跑了?”

温纾一愣,想起她刚才从房间跑出来时好像是撞上了一个人,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的她也没看到男人眼底的戏谑,连忙道,“对……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一句道歉就想了事,”男人一挥手,制住温纾的两个壮汉退到一边,他上前来撩了下她俗气的衣襟,笑容痞得像那些街头的混混,“你当本少爷这么好打发的?”

本来就松松垮垮的衣服,被他这一撩,直接露出里面的小吊带。

“那你们想怎么样?!”

温纾忙拉好自己先前被扯坏的衣领,一双美目怒瞪着容貌似阴似柔妖孽到极致的男人。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相遇,她一定会认为面前的男人是哪个公司旗下重点栽培的小鲜肉,更如果不是男人那骨子里隐隐散发着一种类似池骞没同样阴暗冷酷气息的话。

“还敢问想怎么样!”跟在男人身后的跟班冷冷开口,“如果不是你撞了骁哥误了时间,我们能耽误那么大一笔单子吗?!”

骁哥两个字一出来,四周隐隐传来了一道道意味不明的惊叹声,“那小子就是陆骁?这么年轻?”

“年轻?那手段狠辣着,松老大一手培养起的暗夜都被这家伙翘了墙角,自个儿蹲在监狱里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人家这叫年轻有为!”

“啊呸,还不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温纾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听到那些话脸色更是惨白,另一个脸上带疤的年轻男人跟着附和,“骁哥,依我看这妞还是个雏儿,”嘿嘿猥琐的笑了两声,“要不咱们给带回去……”

后面的话对于已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大半年的温纾来说,再耳熟不过,只见对面男人阴柔妖孽的薄唇划出似深似浅的弧度,扫了她一眼,“好主意。”

凌眉刚挑起,那人已经下了命令,“听见没,还不快把人给骁哥带回去!”

“是!”双手立马被人用力制住,她叫了出来,“不要!你们想要做什么!”

但那些人哪里听得近她的话?只一个人上前拉着她就往外走,“放手!”她奋力的挣扎着,试图恐吓这帮来者不善的人,“我叫你放开我,信不信我报警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温纾才发现哪怕她被人抓住时也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围观群众终于朝这边看过来,一道道目光怪异。

“报警?”陆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不仅没有被女人的话语骇住,唇角勾起的弧度反而肆意咧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警察敢不要命的插手老子的事,给我带走!”

哇,好嚣张啊好嚣张。

名爵是什么地方?说好听点是有钱人的销金窟,说难听点就是各种黑色地下交易场所,牵一发而动则各类江城顶尖上的人,一般警察确实不敢来管这里面的肮脏事。

言晏从热闹处收回视线,看向身旁无动于衷的男人,“唔,有良家少女要被拐卖了,”半醉的模样戳了戳他拿着酒杯的手背,“你不去管管吗?”

詹聿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某处出现的人影,淡淡的道,“池骞没的地盘,他自己会解决。”

言晏疑惑的看着他,詹聿下巴往某个方向微抬,“名爵真正的幕后老板。”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哪怕是隔着烟雾缭绕的彩灯,她也仍看清了从人群后走出的两道模糊身影。

名爵真正的幕后老板,聂南深是明面上的投资人。

同样高大英俊不凡,一个霸气冷硬出现在众人视线,直接将那里弱小无助的女人揽入怀中,一个矜贵冷漠隐在暗里,步伐缓缓朝她的方向走来。

嘈杂的一片仿佛在他身后自动被隔离开,脚步缓慢而从容,言晏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舞池旁引起的骚动处,半醉半醒的感叹,“哇,英雄救美呢。”

那里,池骞没正将害怕成一团的女人搂在怀里,视线不讳的对上正对面痞意十足的男人,各自身后都站了一堆手下,大有两派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她看得津津有味,黑色的手工皮鞋停在身旁,一道阴影将她罩住,那两方人马都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见,耳边只响起了淡淡的四个字,“起来,回家。”

就连关老爷去世,关家破产,聂南深也没见她这样醉过。

甚至安苏曾经偶然间也提过,她一向不喜欢碰酒。

言晏没有抬头,视线正好越过男人身侧盯着某处,喝了不少酒的喉咙有些干涩,“你是来接我回家,还是来逮我回去的?”

詹聿就坐在一旁,手肘倚在身后的吧台上端着酒,抬眸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聂南深,闻言蹙了下眉。

聂南深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对于关言晏来说,家和一座居住的房子,有很大的区别。

“不回去,你打算烂醉在这里?”聂南深双手插在裤袋里,解开的西装扣子没扣上,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盯着女人被酒精熏得微红的脸,“还是也巴不得这里能有哪位金主再看上你,借此来摆脱我?”

温纾不就是这样?以为靠自己的本事就可以爬进娱乐圈,以为没了池骞没她还能在那样混乱脏杂的地方存活。

言晏像是在认真听着他的话,但也是好半天才将视线从那边收回来,“不离婚,”怔怔的抬头,“那分居行不行?”

“关言晏!”

男人低沉的嗓音含着浓浓的不悦和警告,言晏像是被他的怒意吓了一下,瘦小的肩膀缩了缩,摇头喃喃,“真是搞不懂你。”

但她也不过是随意吐槽了一句,然后便朝他杏眸含水的将双手打开,“我醉了,”细细的嗡嗡声有些娇媚的沙哑,“抱一下。”

男人胸腔里的那股怒意还没来得及释放,突然就被她这软软的,带着撒娇的细语一下灭了个没影,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对一个醉了的女人发,更别说……

聂南深瞥了一眼一旁坐着不动的男人,“不是有你的蓝颜在这里?”他站着没动,英俊的眉目净是冷笑,“这会儿要我抱什么?”

有事没事就来找这个詹聿,安苏不在,这女人是不是除了这个男人就没别的朋友了?

言晏悻悻的收回手,赌气般的别过脸,“不抱算了,”鼓着气的小脸蛋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声音更软更低,“詹聿……”

聿字还没收尾,人直接被打横抱起,“回家。”

聂南深抱着她转身就走,沉着的眸一刻也没落在詹聿身上。

她低低的笑了两声,然后又好像是头疼得紧,不笑了,将脑袋往他胸前埋了埋,鼻尖全是属于男人的气息。

“你抽烟了,”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然后将脸别了别,“还喝酒了,不好闻。”

那皱着眉头的小脸上就差写着满满的嫌弃两个字了。

“关言晏,你信不信我丢你下去!”

一个醉成这样的女人竟然还嫌他身上不好闻?那些刺鼻的酒气都是她自己身上的!

哪知他一句话,言晏搂着他脖子的手立马锁死,紧紧的抱着他摇脑袋,“不要,”像是真怕他松手,又怯怯的补了句,“会疼。”

她双手一紧,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聂南深眉间的不悦这才微微散了一些,“知道会疼就听话一点。”

其实他本来想说疼死了最好,又看到她拧着眉好像挺难受的样子,临时改了口。

见他貌似不那么生她的气,她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下巴便接着姿势抵在他宽厚硬实的肩头。

聂南深身后渐渐远去的舞池旁,池骞没还在和对面的男人说着什么,不偏不倚,她正好看到被他护在怀中的女人抬着脑袋,望着池骞没冷俊的侧脸,神情专注得仿佛眼里只剩下那个在危险时刻保护她的男人。

就在聂南深见她突然安静下来以为她睡着时,就听到她低低的声音贴在耳边,淡淡静静的,“温小姐在今天过后,肯定会爱上池大老板。”

她的头就靠在他肩膀上,聂南深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语气明显比先前的温柔许多,“嗯?为什么?”

她似笑了一声,“女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太容易放下防备啊。”

困难的时候,无助的时候,绝望的时候,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能伸出手来拉她一把,哪怕那点渺茫得只有芝麻大点,那也叫希望。

就像是一个被饿了十天半个月的人,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给她一张饼,是人是鬼她也会巴巴的跟着去了。

这就是现实。

聂南深侧眸扫了她一眼,“你对我有什么防备?”

“嗯?”

她回过头来。

“我救你不止一两回,”看着她茫然不知的模样,聂南深欣长的眸微微眯了一下,“你就这么忘恩负义?”

言晏抬着小小的脑袋,好半天才不明所以的反问,“我这不是把自己都许给你了吗?”

不然要怎样才不算忘恩负义?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况且,她一直把自己宝贝得很好的,她把这么宝贵的自己都给他了,还要怎么样?

聂南深很敏锐的看出了她心里所想,喉尖不冷不淡的吐了一个呵字,很嫌弃她把自己身价抬高的样子。

言晏很不满意的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既然你不喜欢,那聂公子啊……”出了名爵,那些吵闹的音乐全被隔绝于耳,闷闷的将脑袋重新靠回了他胸膛,缓缓的闭上了眼,轻声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踹了我啊?”

夜里冷风肆意,“我一天之内不想听到两次这个话题,”聂南深低头看她穿的那身并不算厚的毛衣,步子加快了几分,“樊榆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很冷,她将身子往暖和的地方贴了贴,声音依旧很低,“哦。”

陈叔已经开车出来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过来,陈叔立马打开后面车门,聂南深将她放到后座,“那你想要踹了我的时候,一定要给我说啊……”

“结了婚是不能出墙的,”她闭着眼,低低糯糯的嗓音混在风声里,越来越小声模糊,“你别耽误我找第二春,毕竟我还这么年轻……”

聂南深刚给她系好安全带,冷不丁的就听到最后一句,看着女人没心没肺就这样睡过去的迷糊样,恨不得就这样一把掐死她!

他是养了个多没良心的东西?

名爵内闹剧散场,双方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池骞没搂着怀中人儿消失,陆骁也带着自己手下离开。

詹聿杯中的酒还剩一点。

“这位先生,刚才那位小姐走的时候把这个忘带走了。”

吧台后的酒保叫他,詹聿回头,酒保正把放在吧台上的一张照片和一张资料递了过来。

“詹聿,我看不懂他。”

十分钟前,关言晏缓缓坐了起来,背脊挺得笔直,“一开始她要在那出丑闻中爆出樊榆,良黎以为他是为了替我出气,可我知道不是。”她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淡笑,仿佛这一瞬间已经清醒了过来,“后来知道他是为了利用樊榆和秦思砚的关系,逼秦思砚从意大利回国。”

言晏好笑的摇了摇头,“原来也不是。”

他渐渐拧起眉,然后看她从包中拿出一份被揉成一团的资料和一张照片。

“今天我看到他打算送出去的报道,”她盯着手里那张照片,眸色清明得毫无醉意,“聂南深要对樊家下手,就得先从良黎开始,他报出来的几家慈善机构,包括了那家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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