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比我小两岁,是我对门,我看不起他,不愿意跟他一块玩。之所以看不起他,是因为他爹。
他爹叫陈祥,据说不务正业,整个人轻佻浪荡,还喜欢喝酒,酒后放言无忌,张牙舞爪挑衅众人,因此家庭极度不睦,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陈伟有四个姐姐,大姐已经十七八岁了,打架时,除了陈伟,经常全家一窝蜂上,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糟,吵得四邻不安。
“听,陈祥家又打起来了,”这是我在父母口中经常听到的一句话,语气里有鄙夷,也有种优于他人的自豪感,似乎看不起陈祥,“这个陈祥啊,真是太不像话。”他们总这么说。
久而久之,恨屋及乌,我对陈伟也看不起了。
一个午后,我和张天津在陈伟家屋后玩蛤蜊皮的游戏。在我们这里,大家喜欢吃蛤蜊,就是那种白蛤,煮了之后剥干净,加入鸡蛋和面糊作汤,味道鲜美无比,有人能喝五碗。蛤蜊皮通常被扔到屋后。在那个年代,除了我家屋后,几乎每家屋后或屋侧都有这种东西,白花花的一片。这些被废弃的东西,被我们利用起来,成为好玩的玩具。
我们在一堆蛤蜊皮中挑挑拣拣,找出个大、皮厚的那种,装满一口袋儿,然后找一块平坦的泥土地,蹲下来开始“压指儿”。“压指儿”是大人喝酒时猜拳行令的一种,拇指胜食指,食指胜中指,以此类推,小指胜拇指,谁输了谁喝酒。
我和天津每人握着一枚蛤蜊皮,然后“压指儿”。他输了,于是将手中的蛤蜊皮放在地上,鼓面朝上,等着挨揍。我手执一枚蛤蜊皮,鼓面朝下,瞅准地上的蛤蜊皮,狠狠地打下去,“咔哒”,地上的蛤蜊皮被击碎了。
“倒霉,”天津嚷着,然后从口袋儿里又拿出一个,“再来。”
谁口袋儿里的蛤蜊皮干净了,谁就输了。这游戏特别好玩,常常一个下午都玩不厌。有时候,我们连走好多个胡同去寻找大而坚硬的蛤蜊皮。偶尔能找到文蛤和花蛤那就最好了,可以保持半个月不败的战绩。
我和天津正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阵争吵声响起来。
“妈逼,平常不回家,回家就醉醺醺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又去哪喝酒了!”十七八岁姑娘的声音。
“咋不喝死你……呵,你还敢动手?我让你动手,我让你动手!”
我和天津侧耳听听,声音是从陈伟家传出来的,我们两个怔在那里。
“走,咱们看看去。”张天津说。
“这多不好啊……”我说。我不愿意去,次要原因是看人打架稍显尴尬;主要原因是陈伟的四个姐姐一个比一个漂亮,又泼辣剽悍、满怀热情,在路上偶尔碰到她们,她们喜欢用热辣辣的、直率的目光盯着我跟我打招呼,每每令我面红耳赤,避无可避。
所以我不去他家,被他四个姐姐围在当中太尴尬。另外,我也害怕她们在打架时会不慎暴露出凶狠残暴和面目狰狞的一面,这与她们文静时的形象反差太大了,会毁掉她们留存在我内心里那热辣辣的、直率的目光。因此,与陈伟对门那么多年,我甚至搞不清楚他家三间房子的内部结构。
可是,还没等我说完,张天津已经拉着我绕过墙角,进入胡同,轻轻推开陈伟家大门闪了进去。这边是陈伟爷爷住的三间瓦房,静悄悄的,估计对于儿子打架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再往那边便是陈伟家住的三间房,正屋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断有污言秽语、肢体相搏、桌翻凳倒的声音冲将出来。
张天津拉我凑上前去,探出头向屋子里张望。屋子里推推搡搡的,陈伟坐在角落里大哭着,谁也顾不上他。陈伟的母亲和四个姐姐骂骂咧咧,推搡着陈祥,陈祥招架不住,节节败退、气喘吁吁,在屋子打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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