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显沿着少年指的路走了过去,一路上穿了好几条胡同,路过好几个弄堂,这才到了北街。

北街是这座城里的偏僻之地,住户稀少,蝉倒是多的是,蝉聒噪得杨显心下愈加烦恼。

“嗖嗖嗖”抬手间数道银光已出,被刺中得蝉儿可怜的流出了绿色的体液,在树上静待着尸体被风干的命运。

可惜,蝉可不吃什么杀鸡儆猴这一套,看到同伴死亡,依然面不改色地鸣唱——不然干嘛呢,在地上蛰伏了七年,不就为了这一夏的痛快?这样的命运,还真是既壮烈而又卑微。

这么想来,蝉才是真正的勇士吧,杨显摇了摇头,有点后悔自己一时意气用事,出手伤及无辜。

其实这样的命运,人也有呢。杨显想到了春秋战国时那群刺客,他们往往费尽周折用尽办法,甚至不惜把自己毁容弄哑——只等那一刹那的鲜血绽放,他们也就能坦然地看着身边的死尸,放声大笑,而后了此一生。

多么令人敬佩的亡命之徒!可亡命之徒也有高低贵贱的,尊者如专诸荆轲,流芳千古,卑者呢,好比盗银月钩那帮贼人,早晚遭人唾骂,遗臭万年。

等等,那帮?对呀!自己早先为什么没想到呢?自从接手案子以来,杨显一直把盗取银月钩当成是个人犯罪,而他偏偏又不相信当今武林能有人能从南宫家毫无痕迹地盗走东西,因此陷入了死胡同。

可是如果是团伙犯罪呢?那样就解释得通了。他们一定是用了某种手段或诡计,相互配合,完成了这一起难度极高的犯罪。

杨显一拍脑门,登时高兴了起来,自己果然他妈是个天才啊!该赏,大大的该赏。

只可惜这可恨的枫蓝先生,非得这个时候找自己,否则非得赏自己去紫香阁大吃一顿,再去千玉楼找几个姑娘才好。

唉,叹了口气,杨显只能继续向前走。

转眼已快走至北街尽头,向左转过之后,果有一处大宅子,宅子前是古旧的木门,石阶上一世苔藓纵生,一看就是临时选的落脚场所。

原来枫蓝先生也有寒酸的时候,杨显摇了摇头。

再抬头一看,宅子上面竟然还有块青石匾,上书“风波堂”三个大字,杨显看后登时怒目圆睁,怫然骂道“我操你奶奶个腿”

你道却是何故?原来那石匾上的字另有玄机。旁人若远远看去,只会觉得那字美观而已,但在眼力极强,有过二十多年捕快经验的杨显看来,它非同寻常。

怎么呢。原来那字在细看之下果真是龙飞凤舞,笔力千钧——那着力处墨色极深,棱角分明,如同钢刀铁刃,似能挥斩分割世间万物,那松弛处看似随意却放缩自如,好像池柳摆舞,轻柔飘逸,细嫩无骨。

那一点一横,一撇一捺,皆自称一派——似行书而非行书,纵羲之且不能删减一笔,若草书又非草书,倘张旭尚不能纵横一下。

纵观当今武林,有此手法者仅有一位,那就是曾经跟杨显有过节的,江湖人称“妙笔神书”的颜百川。

此人乃是铁鹰派掌门的师弟,一直自称为颜真卿的后代,也因此被杨显称作颜无耻,但其书法,江湖之人无不叹服,这一点,连杨显也不得不承认。

其实此人自幼就酷爱书法,日日练习,虽说每天都有所精进,但也没到独步天下的程度。但自从他会了武功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竟然把铁鹰派的剑法、心法融入书法之中,遂武功不见增进多少,书法倒是突飞猛进了起来。

那枫蓝先生原也是铁鹰派的,直至后来才自立门户,他与颜百川同辈份,当年他们应该也是师兄弟的关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颜百川派来的弟子会大雁回翔——天雁三十六式前八式本就取自铁鹰剑法。

“好你个王八蛋颜无耻,知道若是打着你自己名号来请老子老子绝不肯来,倒学会了披起老虎衣服来,真他妈是武林中的败类。”

当下气的脸色红紫,青筋暴突,面目狰狞,正欲一掌拍断那石匾,却见此时木门一开,里面走出个水灵灵的俏丫头来。

那丫头也就大概十五六岁,着一身青色布衣,一只红唇涂得艳如烈火,一对柳眉描得弯如残月,一对凤眼中波光流转。

她的胸膛紧实饱满,虽穿了抹胸裹在衣服里却仍瞧得出圆润的形状,煞是迷人,连杨显这个岁数见了也不由得血脉喷张。

丫头施以微礼,笑道:“是杨老前辈吧,我家老爷已在里面等着您呢。快请把”

说罢,小手一伸,蛇腰一扭,便邀他进去。

杨显纵然心中千般怒火,只是不好发在小姑娘身上,私下想到,反正老子不怕你,今天非要跟你这个狗贼理论理论,把你这有爹生没娘教的杂种好好教训一番。

便秣掌收招,阔步走了进去。

杨显走到正殿门前,推门而入,正欲开口大骂,却被眼前之景惊住——只见正殿之中高朋罗坐,当中三个主位正对大门,两边客位雁阵排开,每个坐前皆摆一小桌,桌上有酒茶果品,点心之类,不一而足。那主位之中,正首正是那诓骗自己来的颜无耻,左首却是人称“江北雄狮子”的郭文许,右首坐一老太婆,手拄一梨木精雕蛇头杖,猜都不用猜,必然是那荆州花鹿派高手银杖婆婆,只是婆婆平素带的乃是一个白银蛇头,翡翠杖身的手杖,不知今日为何带了根木杖过来。

而两边所坐豪杰高手少说得有四十余位,杨显余光一扫便知都是熟脸,这才方知刚刚自己举动已被大伙看在眼里,竟在群雄面前丢了丑,心下愈加憎恨颜百川。

而此时群雄们正在议论客套,见有人推门不禁愣了一下,认出是杨显后,又都慌忙站起身来,拱手让礼。

杨显赶忙回礼,群雄便又都落座。作为主人的颜百川自然地迎了上去,笑道“杨兄亲来寒舍,实在令我蓬荜生辉,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杨显压着怒气回到:“哪敢哪敢,倒是颜贤弟这身新衣服好漂亮。“说着,杨显又四下扫了一眼周围坐席,见左首第二位紧挨郭文许的那位置还空着,料想是为自己而留,便知自己在这席上地位还算较高,虚荣感稍有些涌了上来。

只是众人听了他这话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件紫色雕纹郁金香布衫颜百川穿得都有些年头了,连银杖婆婆都认得出来是旧衣服,怎么搁他这黑白立分的鹰眼里倒成了新衣裳了?

唯有颜百川听的懂,这话是在讽刺自己狐假虎威的事。便略红了脸,道:“哪有哪有。杨兄既来,怎不见我派去请您的那位劣徒随尊前来,是不是他招待不周?若是,我一定严惩不贷!”

这话显然有意激怒杨显。

果然,杨显一听颜百川提派徒弟“请”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他是个见多识广的捕快,就单以他活得年岁来讲,也绝不可能直接炸火。

杨显溜了溜眼珠,挑了眉笑道:“欸,贤弟的高足彬彬有礼,招待甚周,只是他太过孝顺,说近来贤弟你身体不适,替你买药去啦。竟不知贤弟所患何恙,可有就医,要不要紧啊?”说到最后,还特意装出一副极其关心的样子询问。

颜百川被反将一军,心里不爽,又一听“买药”,心下已知自己弟子伤在了杨显手里,生死未卜——其实他本不想这样的,他原本来预料的是杨显定不会那么轻易对一个江湖晚辈痛下杀手,而自己弟子只要使出那招大雁回翔,这计就成了——谁能想到他徒弟去时正赶上了杨显心烦的时候呢?。

颜百川自认倒霉,赔了笑道:“这愚笨劣徒!我不过开几句玩笑得话,怎就当了真,杨兄快莫为我担心,我身上好的很,还请杨兄落座吧。”说罢,快步走到门口唤来自己得一个弟子,低语了两句,那弟子点了点头,便赶奔了出去。

杨显就势而坐,心中暗自发笑,却也不知那颜百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召来这么多人开群雄会,正疑惑间,颜百川已经回身站在座前,抱拳说道,:“诸位,既然杨兄已到,我们就开始吧。”

“好!”群雄响应

此时郭文许站起身来,朗声言道:“诸位英雄,既聚于此,想必都与郭某一样,丢了东西,才前来此处。按说丢物之事本是个人私事,但同一时间这么多豪杰英雄一齐丢了东西,不得不令人怀疑是同一人别有用心地作案,试图搅起武林风波。这才今日把大家找来,由颜兄做东,聚于此地共同商量对策。又托颜兄面子,请来这“天下第一神捕”杨显杨兄弟,颜兄如此热情豪爽,实在令郭某感激不尽,在此先干为敬,先敬颜兄,并敬在座各位英雄!“他声若洪钟,语如惊雷,在座之人皆应声而起,端起桌边自己的酒杯。

颜百川一面谦道:“哪里哪里,郭兄言重了”一面举杯说道:“干杯!”

于是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诸位快请落坐吧。”干完杯,颜百川笑道。

杨显虽然也干了杯,五脏六腑却早都气炸了——他本以为自己只中了狐假虎威这一计,却没想到自己中的是个连环计——这个孙子不仅要把自己骗来,还要借开群雄会让自己发不了脾气,不仅让自己发不了脾气,还要拿自己撑面子——看看,这“天下第一神捕”是我“请”来的,都是我的面子大——呸,真他妈不知廉耻!

一面这么想着,另一面也感到惊奇,怎么这么多高手会在同一时间丢失东西?傻子都知道绝非巧合,而且自己手上又恰好有一桩盗窃案,难道这之间。。?

正想着,银杖婆婆在坐上说道“咱们既然来这儿了,又请来了这“天下第一神捕”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不如轮流交代一下自己被盗之物与细节,也好。。咳咳。。好给杨神捕提供些许线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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