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赵长安起得要比往常早三分,太阳才只是刚刚从白马山后冒出了脑袋,赵长安就已经在小镇之中溜达了。

原本这个时候他还只在山上练拳的。

此时小镇街上的行人不算稀少,相反,老早就已经有赶路的行商在街上奔波,也老早就有做早餐营生的小贩开始卖力吆喝了。

心中记挂着自己欠了那个开茶肆的老丈一段饭钱,又或许是那老丈做的肉包子着实是不错,赵长暗便缓缓朝着那个不甚熟悉的巷子口走去。

果然,这瞎眼老头早就已经开业了,远远就能闻见引人垂涎的香油味儿。

赵长安便快步上前,走进了那破落茶肆,环顾一周,又无奈笑了一声。果然,在这么一个偏僻角落里边开个茶肆必定是无多少客人,就算是这肉包子再香又能怎么滴?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瞎眼老头儿或许是没能注意有人进了自己的茶肆,又亦或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这个点儿竟然有客人上门,一直在屋子里头忙活着,并未曾转过头来。

赵长安属实无奈,心说怪不得没客人,终于喊了一声,“老丈!”

听着喊声,这瞎眼老头儿才后知后觉转过身来,茫然啊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等终于从那浑浊不堪的眼睛之中望见赵长安的倒影之后,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喜色,战战巍巍小跑过来,忙问道:“公子您来了?想吃些什么?”

这老头着实是热情得过分,昨日喊了他一声公子,那会赵长安心中还略有喜色。这日再喊一声,赵长安便觉得有些过头了。

若是王大福那等人不情不愿喊他一声公子哥儿,无论喊多少声,赵长安也是欣然接受。可这个词儿从一个憨厚的老头儿嘴里说出来,赵长安便有些难为情了,笑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公子都是家财万贯的主儿,你看我这一身落魄模样儿,哪里称得上是公子这声名头?喊我一声客官就已经是大大的尊敬喽!”

“这,公子。。。”老头儿不知所措,双手揉搓着衣角,似乎是想起了方才赵长安所说的话,又连忙改口喊了一声客人。只不过“客人”这个词儿才只是刚冒出一个“客”字,老头儿就没再说了。

看着这老丈一脸难办的模样,赵长安摇摇头,“得,您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瞎眼老头笑了。

“一笼包子,再来一碗豆浆!”赵长安喊了一顿早饭,忽而心中一动,“对了,昨日走得急,一顿饭钱没能给你,今日一并给你。”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瞎眼老头忙道:“赊着就成,赊着就成。”

瞅着这瞎眼老头匆匆回屋的佝偻背影,赵长安总算是晓得了这老丈手艺如此之好但混迹了如此之后还在经营着一个破茶肆的缘由了。

笑话,天底下的人哪能都是我赵长安这么好打交道的主儿?

很快一笼包子就已经是上来了,成色与昨日那一笼没有多少差别,吃起来味道更是还要好上一重。赵长安啧啧夸赞了一番,转头望着那正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灶台的老头儿,问道:“老丈,你就没有个一儿半女啥的?如今这么一大把年纪,手脚又不方便,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喽!”

老头儿拿着抹布转过头来,憨厚一笑,“是一个儿子,出去了。”

赵长安倒是愣了,瞅着这老丈的模样,他还以为这老丈膝下无子无女,这句话也就只是随意搭个话罢了,没想到这老丈还真有一个儿子。

片刻之后赵长安回过神来,喝了一口豆浆,又拿起一个包子,问道:“怎么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他也不晓得回来孝敬孝敬您?”

老头儿咧开嘴笑,“我儿子嫌我没本事,一辈子就只会做这些破茶破馒头包子,不想理会我。”

赵长安略微不忿,先是骂了老丈嘴里的儿子两句,紧接着又冲着这老丈道:“不过你儿子不孝顺也赖你,肯定是小时候对他疏忽管教了,只怕是当做宝贝放在手心里头捧着吧?有句话说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若是。。。。”

说到这里赵长安没吭声了,这等事儿早就过去不晓得多少年了,自己还挑拣出来评头论足算个什么事儿?难不成这老丈还能回到他刚生下儿子的时候?还是说这老丈听了自己的话回家立马再生一个儿子重新管教一番不成?有心无力啊!

只徒给当事人伤心罢了。

不过老丈倒是不在意,仍然是一脸傻笑,“那时候是打他打得少了,管教也不周到,否则这个时候他应当是继承了我的这门手艺也说不定。”

赵长安干笑了两声,没再多说了。

远远望着街上走过了一个一袭白裙的女子,赵长安微微愣了愣。

这女子眉目清冷,赵长安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琢磨,不就是那日自己去寻小十六的时候在那条巷子里头遇见过的么?

想到这里,赵长安忽而心中愣了愣,才想起昨日初二说小十六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自己还允诺去寻他,没想到就在这茶肆里头遇上了刘麒麟,在彭老二的药铺里头耽搁了一个上午,紧接着从那饭来斋里头落荒而逃之后就在镇长家里头同镇长聊了蛮久,竟然是将这件事儿抛在了脑后。

不过赵长安是未曾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的。

小十六有自己的主见,不是大成子狗剩儿那等小孩子,也不像刘麒麟一样脑子半晌转过不来弯,其实比谁都精明,吃不了亏。指不定是自己一人在镇子里头走走看看,再不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等会自己费尽找到了他,他还得恼。

赵长安便由他去了。

心中想事儿,便直愣愣望着那女子没有转过头,一直等到那女子走过了巷口赵长安也仍旧是傻乎乎地盯着,终于惹来了瞎眼瞎眼老头儿的问候。

“公子,您是不是看上了?”

赵长安哑然失笑,正欲说话之时忽而听见一声慌喊声,“长安哥!”

转过头一看,望见初二一人慌忙朝着这面跑过来,心中纳闷,问道:“怎么了?”

初二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到了赵长安的跟前,但也来不及大口喘息,忙问道:“昨日长安哥有没有找到小十六?”

赵长安心中一惊,又看着初二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撒了个谎,“找到了,他一人在镇上闲逛呢,怎么呢?”

初二这才松了一口气,“昨日小十六没有回家,我还以为。。。”

赵长安瞳孔微缩,又笑道:“没事儿,十六昨日跟我在山上住的。”

“那就好,十六真是的,去和长安哥住了也同我说一声,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初二娇嗔一句,随后左右环顾,“十六人呢?”

赵长安回道:“昨日我和小十六在山上抓野兽,累得不轻,这会儿还在睡觉。我就下山来买一些早点,给他睡醒了吃。”

初二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十几枚铜板,数了数,“这些给你,长安哥,算作是十六的早饭钱。”

赵长安望着这几个旧铜板道:“没事儿,一顿早饭而已,他吃不了多少。”

初二小心翼翼,“不够么?”

“没,够了。”赵长安从初二手上接过这些铜板,又道:“成了,我也该上山了,说不定小十六已经醒了。”

初二点点头,“多谢长安哥照看小十六了,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儿要忙哩。”

吐了吐舌头,初二腼腆一笑,跑开了。

赵长安掂量着手中的铜板,望着初二的背影,面无表情。等到初二的背影终于消失了之后赵长安脸色猛地一变。

小十六他一个人去哪儿了?

正心中波涛起伏之时,那瞎眼老头问道:“是不是一个背着木刀的小男孩?”

赵长安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问:“老丈你昨日见过?”

瞎眼老头点点头,回道:“昨日我就见着一个背着木刀的小男孩从巷子口来来回回走了五六次,就多留意了一下。后来见到他跟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中年男子走了。”

赵长安眉头紧皱,“那男子生得什么模样?”

瞎眼老头摇摇头,“没看大清,看他的眼睛好像极为精明。”

精明?赵长安苦笑一声,如今这镇子之上的人哪里有不精明的?

“还有别的了吗?”

瞎眼老头抱歉一笑,“没了。”

赵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再也顾不得多少,起身往镇子里头跑去,“老丈先赊着,下次一并给!”

瞎眼老头远远喊道:“公子小心一些!”

没听见回话声,瞎眼老头叹了一口气,回身缓缓收拾桌上没有吃完的包子豆浆,动作缓慢,犹如枯松。

。。。。。。

“诶,王大福!别动手,说正事儿,你见过小十六吗?没有?!哎呀,没你事儿!”

“狗剩儿,诶,狗剩儿!回来!明日给你带木枪,你见过你十六哥没有?就是背着一把木刀的那个?没有?滚!”

“李叔,你见过十六没有?罗十六!没有啊?”

“秦婶儿,昨日你上街买菜的时候见过十六没有?就是那个镇尾老罗家的孩子!见过一面?什么时候?清早?那你后来见过他没?没有?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找他,成了婶子你先回啊!改天,改天一定去!”

赵长安差不多将整个镇子跑了一个遍,没见到小十六的影子,镇上的人也从未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说来也是,如今镇上人惶惶不安,哪里会关注一个小男孩的去向?

赵长安心急如焚,小十六究竟会往哪里去?总不能是去山上吧?昨晚又没回家,难道是在山上呆了一晚上?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在野兽遍地走的白马山上呆了一晚上?

赵长安惊慌失措,拔腿就要往山上跑的时候,正巧路过彭老二的药铺。

彭老二靠在门槛上抽旱烟,瞅着赵长安这副慌忙的神色,问了一句:“什么事儿?要死了?”

赵长安正欲开骂说彭老二你少烦我,但话未曾出口,心中一动,换了另外一句,“你今日见着十六了吗?”

“就是那个跟着你在山上打猎的那个小男孩儿?背着一把木刀?”

赵长安面色一喜,连连点头,“你见过没有?”

彭老二摇摇头,“没,我成日不出门,他又没上门,哪里见过?”

赵长安面色失望,苦笑一声,将打听消息的希冀放在彭老二身上,也是没谁了。

彭老二瞅着赵长安面色不对劲,“怎么了?那孩子不见了?”

赵长安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彭老二也跟着叹息一声,旱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说不定也是那些外来的黑衣男子做的好事!昨日那刘傻子不就是被吓唬了一番么?今日又不见了一个乖巧孩子,真是。。。说来也怪,今日那刘傻子上门检查伤口,倒是一脸喜色,不似昨儿个哭哭啼啼。”

赵长安心中烦闷,随口回了一句,“怎么说?”

“我问他了,说是他们家里头那三个男子终于走了。”

“走了?”赵长安心中一动。

“嗯,说是找到了一个导路人,往山上寻宝去了。我还以为同上次一样也是你带他们去的呢?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你。嘿,这些男子也够傻的,还真去寻宝。。。”话还未说完,彭老二就看见赵长安拔腿开跑,愣了愣,嘀咕了一句,“这人也有毛病,咋咋呼呼的,怕也是一个傻子。。。。。。”

。。。。。。

刘老汉这个时候正在自己房间里边任由一个侍女按着肩膀,面容轻松,想着自己终于是将那三个祖宗给安排好了,以后就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就等着傍上大腿享福了。

想着想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忽而听见外边传来一声气势汹汹的怒吼,“刘老汉!给我死出来!”

刘老汉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大吼一声,“是哪个不长眼的登门了!”

不多时,就看见一个尖嘴猴腮、相貌精明的下人跑了进来,是这硕大的宅子之中的管事。

这管事连忙回道:“是赵长安。”

刘老汉先是一喜,随即皱紧眉头,缓缓靠在了靠椅上,自顾自嘀咕道:“如今事儿已经是准备周全了,他来做什么?”

管事神色略微惊慌,“老爷,先别想了,这赵长安来势汹汹,不像是好事儿!大有一番踢馆的模样!”

“踢馆?!”刘老汉冷笑一声,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怒色,“山上的炼气士、外来的黑衣男子也就罢了,就连一个镇上的臭打猎的也敢骑在我脑袋上拉屎了吗?!走,带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是何等的来势汹汹!”

“诺!”

不多时,刘老汉就跟着那管事来到了大堂内,瞧见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年轻人站在屋内,面色阴沉。心说这就是那赵长安了?笑道:“哟,这位就是在白马山上讨生活的青年才俊了?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

说到这里,刘老汉微微眯眼,“就是不晓得这位少侠登门所谓何事?”

少侠这两个字刘老汉咬得格外重,随即又哈哈笑了一声,“不过无妨,少侠来了之后我这大宅子入蓬荜生辉一般啊!来来来,坐坐坐。”

赵长安冷笑一声,“坐?刘老汉,老子如今没有闲心同你多费口舌!”

刘老汉面色略微难堪,“不想多费口舌?那你来说说看,所谓何事?!”

“刘老汉,平日里你怎么说,怎么做我管不着!想要名扬千古还是遗臭万年,想要飞黄腾达还是东山再起,老子都不管你!就算是你给那些炼气士下跪,也浑然不关我半点事儿!”赵长安一字一句道:“你若是诚心诚意请我带路,我也说不定就允了你,可你不该在这事儿上牵扯进一个孩子!”

那管事心中一个激灵,指着赵长安的鼻子大吼道:“你这泥腿子瞎说什么呢!再敢口无遮拦,当心将你腿打断!”

刘老汉面色漆黑,揽回了管事伸出去的那个手,抬头看着赵长安,竟然是笑了,“少侠,你说你不想多费口舌,可你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我也没听明白啊!你挑明儿了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赵长安冷哼一句,问道:“昨日你们是不是带来了一个小孩儿?”

刘老汉耿直回道:“有这个事儿。”

“你们家里养了三个男子?还是炼气士?”

“不错。”

“那几个男子要去白马山上寻宝,你们不识路,想找我,却没找到我。”说到这里赵长安面色尤为难看,咬着牙齿道:“后来就叫那小孩儿带着他们上山了?”

刘老汉微微一笑,“你说的对极了。”

赵长安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对极了?你怎能将这件事儿交在一个孩子身上?那些炼气士尽数都是不吐骨头的豺狼,你就放心?你的良心何在?”

“不不不,这会儿你不能这么说!”刘老汉连忙摆手,“这也不是我们找上门的啊?昨日我管事去寻你,没有寻到你,正愁着,哪想一个孩子自个走过来了,说他也能给那几个炼气士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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