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女儿的面,请夫君说话知晓些分寸可好?”苏蔻示意茶行管事先行退下,“奴家乃是跟着霍真人去办事,哪里是什么去游玩。奴家每日忙碌,便是悯忠寺还愿也不曾去得。夫君为何还要这般讥刺。”

郁韶气咻咻地在一张交椅上坐下:“我便是不明白,这钱庄又不是咱们自家的,你每日里这般起劲做什么。茶行里多少琐碎事情,着实教人烦闷,你将这边家业全抛下不管,却去操心那官府之事,一个什么无品没秩的副总办,你倒是兴头。”

“咱们家往钱庄里投的十万缗钱难道就不是钱么?奴也知道,夫君不耐烦这些商贾之事,是以想着奴家回来料理这边,你又可以像往日一般,安心过那闲适日子。然则奴在这边主持茶行之事,难道就不是抛头露面?”

苏蔻说着哽咽起来,“你们兄弟两个,只说喜爱读书,平日里都不曾请你们料理这些钱财生计,如今奴被都督府聘了去任事,你们也该学着自己做起来,况且下面还有管事、脚夫,又不用你们费气力。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不是还有阿爹可以请教么?倘若你们果真不耐烦这些事情,便请自己去与郭统领说知。人家诚心诚意上门来请,便是对奴家一个女流,都是这等的礼贤下士,奴家是没有面皮再去辞事的。”

秋棠也为女主人辩解道:“奴婢每日跟着姐姐,眼见她成日里忙碌,那些个官儿、管事先生,这些人想必都是极有见识的,他们见了姐姐,都是十分客气,但有分派,无有不从。可见姐姐行事,十分有道理,就是那位霍神仙,也对姐姐极是有礼,许多事情,都与姐姐商量着去办。依奴婢想来,姐姐的本事,大家都是佩服的。”

郁韶面色讪讪:“我不过几句牢骚,你们就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好了好了,为夫也知道你就是个当世的陶朱猗顿,我也不敢拦你的前程。只是左右邻舍,难免有些闲话,都是我替你受了,心下未免有些憋闷。”

苏蔻便叫秋棠带着女儿去玩,转头冷冷对丈夫说道:“郭将军曾对奴家说道,女子未必不如男。既然你也觉得自家妻子的确有这生钱理财的能耐,何不就放手让奴尽力去试试?那些闲言碎语,夫君也不必在意,旁人说得再多,于咱们过日子,又有什么干系?”

郁韶低声咕哝:“你每日早出晚归,闲话都是传到为夫的耳朵里,受气的人毕竟不是你。说话便是这般轻巧。”

“夫君在嘀咕什么呢?”

“没有什么,你先坐着歇会儿。为夫还有别的事,要出去一趟。”郁韶忙起身溜走了。

郁韶心下烦闷,又不敢去父亲面前诉苦,便拔脚出了院门,顺着坊道走了几步,惊奇地瞧着路边的道灯:“如今连这个都有了,倒是稀罕。只是这灯火这样燃着,又能经历几个时辰?”

他正自言自语,听得前面茶铺里热闹:“这早晚了,竟还有这多人么?”便再前行几步,进去寻个凳子坐了,叫那伙计上个泡茶来,一边往茶铺柜台边瞧去,原来是一个说史艺人在那里讲书:“说忠臣负屈含冤,铁心肠也须下泪。列位客官,小老儿今日所说,便是那北齐年间,一位名臣斛律光者——”

一位孙姓士子,平日素与郁韶相熟,挤到他这桌坐下,拱手笑道:“大郎今日这般有闲功夫?”

“竟然是有青兄,正是如今暑热天气,家中呆得烦闷了。是以出来听书,聊遣时光罢了。”

“原来如此。在下正寻思着这两日要去拜访大郎,恰巧今日遇见。”那孙有青笑道,“嫂夫人如今乃是燕镇钱庄之副总办,协助那霍天师打理着偌大的买卖,想必与天师是极相熟的了。”

郁韶心下不快:“却不知你要找霍天师做什么,请他与你治病啊?”

“什么话!今日督府不是张榜,收买织机么。”孙有青神情迫切,“天师定然又有大手笔,在下估摸着,官府要办织坊了。”

“官府办织坊,你这般高兴?”郁韶诧异,“你那里不是有着数十架织机,未必对你的生计,就没有妨碍?”

“此言差矣,”孙有青凑得更近了,“在下是打算,将自家的织坊,并入那官办织坊里,这个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也。”

郁韶有些嫌弃地将他推开:“这般天热,你还凑到我面前来了。想那官办织坊,备机必定是以千计,你这区区数十台,官府却未必瞧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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