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节的天气突出一个不痛快,又闷又热。
东林寺处在低矮的群山之中,山里水气足湿气重,让人觉得更加闷热。若无太阳也不下雨的午后是最难受的,热气不停地从湿润的泥土里向上蒸腾,而半山间似云似雾的水汽一直笼罩着天空。水汽缭绕下的东林寺仿佛置若仙境,却苦煞了寺中一众僧人。
僧人们清晨起就要练功、诵经,然后开山门,迎送香客,一天之中除却中午有个把时辰歇息其他时候都不会太闲。山上潮气的浸入和身体出汗液的不断渗出,僧衣总是湿漉漉的,黏答答地贴在身上,僧人们都难受极了。然而寺中住持法妙禅师却不以为然,他不止一次告诫寺中和尚,“修行必先静心,心若不静恐生杂念,心有杂念则正果难成。暑气虽盛,却为俗世之考验,众僧当应泰然。”
能做一寺之住持忍功也必定很扎实。
法妙治寺极严,为维护寺院庄严之形象,即便是在这又闷又热的天气里,他都不让寺里的和尚将衣袖挽起,倘若有和尚衣着不当而被主持戒律的师傅抓到是要被严惩的。
法妙担任住持之前是做执事僧的,专管寺中大小事务。法妙三十五岁就当了住持,论年纪这是非常年轻的。上任老住持传位给法妙时,寺里很多人是反对的,众人皆不解何以一个年轻的执事僧能够胜任住持之位。
老住持给出的理由倒是简洁明了,他对东林寺的现状已是无能为力,而法妙能让东林寺的僧人吃饱饭。看似俗气的理由却实实在在戳中了寺中一干人的痛处。东林寺传到这代已呈没落态势,寺庙多年来老旧失修,寺院名下所持田产逐年减少,甚至已到寅吃卯粮的境地,而外流的僧人却在不断地增加。
在这个关乎东林寺未来的节骨眼上,需要一个能振兴东林寺的能人来,而不是选一个只会念经的老和尚。法妙熟谙佛家经典,又懂人情世故,在老住持的眼里是个不二人选。故而老住持力排众议将年轻的法妙推上住持之位。
东林寺住持之位犹如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为寺里太穷,住持除了为全寺上下劳心劳力并无福可享,是个典型吃力不讨好的职位。但不少辈分资历比法妙高的和尚原本抱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想法,虽然这里条件艰苦但留在东林寺里等着机会来接替老住持之位也是值得的,现在却没想到却被一个小辈占得先机,如此一来这辈子恐怕都当不上住持了。最后不少僧人愤而出走投靠别的寺院去了。
法妙并没有被吓住,相反他因寺里少了几张吃饭的嘴而感到高兴。
昏黄的油灯下,法妙翻阅着五年来的账本,微薄的田产和少得可怜的香火钱是寺院的主要收入,仅用这些收入勉强可以维持寺院的吃穿用度,想要翻新寺院是难于登天了。
夜里法妙辗转难眠,他在为钱发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还不够,得想想办法开源。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好运却悄然而至。那年,命运不仅该改变了这所败落的东林寺,也改变了霉运笼罩下的沈家。
端午之前来东林寺上香的人还尚可,过了端午来上香的人就少了。
端午之后某天的一个午后,一个中年妇女前来上香。她说自己名叫高金花,过去她的丈夫沈云康常在这个时候来东林寺上香。但是去年秋天沈云康得了重病,病情久不见好,到了今年的早春过世了,她就替她的丈夫来东林寺烧香。
高金花给了寺里很大一笔香火钱,她虔诚地跪拜了寺里每一尊佛,想以此来求个好运。
她说死自己家中突遭霉运,丈夫过世后不久,自己的大儿子沈文海也得了病。沈文海是个读书人,眼看乡试将近,却是大病缠身。
她又说起家里的丝绸生意,沈云康十几年来生意一直经营得马马虎虎,去年夏天他打算让小儿子沈财山跟着他学生意,于是就进了很多货。可没多久沈云康生病了,不巧那会世面上的丝绸行价开始走低,商人们都急着将手里的货出售给了扬州,京城来的商人。沈云康当时卧病在床,并不知晓丝绸行情变化,而沈财山则只顾玩耍无心留意市面上的动向。等到沈云康过世之前囤下的丝绸已经卖不了几个钱了,半生积蓄眼看要化作水漂。沈财山心一横索性不做生意了,请了个师傅教他练武,任由那些存货去发霉变烂。
高金花说着说着就开始唉声叹气,泪珠也已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法妙问道:“法妙师父,你说我这家该怎么办啊?”
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里有太多的不确定,这是没法解释的。但出家人慈悲为怀,来寺里上香的都是怀着自己的心愿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这丰厚的香火钱也得让人家带着希望离开。法妙虽然年轻却也见多识广,就说道:“高施主不妨在佛前求得一签,让贫僧为施主释签,以示佛意。”
高金花就跪在三世佛前摇着签筒,抖落出一支签来,她捡起来连忙递给法妙。
法妙故作深沉地看着签,酝酿了一会心思,他得想好怎么说。
高金花问道:“大师,这签是好是坏?”
法妙说道:“这签很难直接用吉凶去解释。这签的运势就像早春树枝的嫩芽很有生意,但开花结果仍需时日,就是好运会来,但需要点日子。“
“我不太听得懂,还请大师说得明白点。”高金花说道。
“那就先说大公子的病吧。大公子文昌患病时为早春,春寒料峭,寒病难养。但眼下季节为一年中气运最旺时候,是生长只季,只要放宽心注意调理安心养病即可。另外还有劳高施主多开导大公子,劝他不要多想秋闱一事。”
高金花听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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