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龚清死了,在七十九岁的最后一天。他服侍了张家三代人,却终究没有迈过八十岁这道坎儿。秦王府的管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小到算账理财,大到运筹帷幄,都要懂那么一点。还有些譬如暗杀、下毒等见不得人的手段,则不足与外人道了。
因此老管家不说手眼通天,也是呼风唤雨的角色。但他的死状却和一个普通老人一样:口吐白沫,嘴歪眼斜,没有半点尊严。
这副模样像极了中风。
张啸卿对着尸体呆坐,脑海中仿佛有两个自己在喋喋不休的争吵,让他头痛欲裂。
“虽然很像,但绝非中风所致。”一个张啸卿看了一眼便给出结论。
“不,这就是中风。你忘了?母亲临走时就是这种症状。”另一个辩解道。
“你呀……”他不住的摇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你早就知道是谁干的了,对吗?”
“我不知道……别说了,我累了……”
另一个步步紧逼:“这是谋杀。从八月十九到今天整整一个月,王府中连着死了五个人,全是这种症状。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有时候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今年流年不利……”
“不,这和星象、玄学什么的没关系。这是一种厉害的毒药,也许下一个被害的就是你自己了!”
“我自己?会吗……”张啸卿捂着头,不知不觉鬓角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坐姿也微微显出老态。
“他终究是对这些人下手了。王侯之家,温情总归只是奢望罢了。但这是为什么?驷明呀驷明,你这糊涂的孩子,我明明打算把一切都留给你了……”
“别忘了,他始终只是养子。一旦得知亲子尚在,焉有不痛下杀手之理?那些知情人恐怕也只是顺带着灭口罢了。你总是说他不够狠辣,没有武人的气质。但这样看,他的手段可比你更厉害呢。恭喜恭喜,你终于找到合格的接班人了!”
“我没有这样的接班人。”张啸卿站起来,眼神恢复了坚定与决绝。“此子若不才,则弃之可也。湟州基业,终归不能交到这等人手上。”
他走出屋子,铁甲侍卫手中捧着白绫和毒酒。
“随我来,去世子那儿。”
张啸卿这边刚一动身,驷明便知道了。在秦王府中,他有自己的消息网。那些人像飞鸟映在湖面的掠影,无迹可寻。除了轻轻的耳语,他们在世界上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驷明叫他们“晨雾”。
正是得益于这样可靠的情报网,他才好整以暇的正冠、整衣,用完美的姿态迎接父亲。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张啸卿来了。驷明叩头道:“父亲!”
张啸卿面如冰霜:“起来,坐下。”
一切全在预料中,他老老实实的坐到椅子上。
“最近咱们府上死了几个人,你怎么看?”张啸卿冷不防的问道。
驷明故意叹了口气:“只怕这是人为的……”
“哦?大夫都说是中风,你凭什么说是人为?”
“因为孩儿不相信巧合。”
“说得好。那你觉得是谁做的呢?”
“孩儿以为,谁能从此事中获利,谁就有嫌疑。但父亲既为亲王,一举一动都牵涉无数人的利益,凶手是谁……孩儿也无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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