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呼啸,李残死死抱着马脖子。

芷儿叫这匹马“小白”,但实际上本名“照夜玉狮子”。秦王府良驹数以百计,但龙种只有这一匹,余者皆是凡品。

这样的宝马自然享受着一等一的待遇,然而秦王府的生活却让它感到分外局促和苦闷。

马与生俱来就是要奔跑的。比起安卧槽厩之间,驰骋万里、腾空入海才是最好的归宿。

所以它将山川大地都当作舞台,挥洒着神骏。四蹄生风之际,汗水也顺着毛孔流出来。李残惊异的在它身上摸了一把,那汗水竟如朝霞般殷红,桃花般夺目。

传说中有种以“汗血”为名的宝马,想不到真的存在于世间。

“小白”甩开了追兵——这是自然,没人能追得上它;因为不知道方向,堵截也全无用处。它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奔跑,化身成一朵灿烂的红云。

当停下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无论怎样计算,湟州城已远在千里之外。

虽然性命无虞,但李残却发起愁来。这是一个幽静的山谷,四周壁立千仞,直插云海,真不知道“小白”是怎么跑进来的。而现在它悠悠的啃着青草,似乎一时半会儿不打算离开了。

李残苦笑,只能另找出路。

他沿着山体一路向前,走了两个时辰有余,仍是不见尽头。想来这山谷极大,一时转不完。眼见天已过午,只好先搭个住所再说。

他捡了些松枝,搭成房子状,又在上面覆满干草和泥土。然后爬进去躺了一下,大小居然刚好,心中不禁备受鼓舞。

住的地方解决了,便要寻找吃的。山谷中树木极多,枝头掩映着各色不知名的鲜果。李残本想摘些果腹,但无奈腿脚不便,只能作罢。

再往前走,忽然听见雷声隆隆,抬头望去竟是一条巨大的瀑布。它从云雾缭绕的雪峰中坠下,直击入一汪寒潭中。潭水清幽碧绿,其间有不少大鱼来来回回的游动。

李残大喜,别看他爬树不行,钓鱼却极为熟稔。片刻之间便自制了鱼竿、鱼线和饵料,在潭边垂钓起来。身旁时不时跑过几头野鹿,好奇的盯着他看。李残招招手,鹿儿便撒腿跑过来,在他头脸上挨挨蹭蹭,甚是友善。

李残心想,这山谷恐怕从开天辟地那天起便没人踏足过,自己要出去可是更难了。但好在外面净是追兵,倒也不急于离开,便抱了走一步算一步的心,反倒安定下来。

暮色渐浓,李残打到四五尾大鱼,这里的鱼因为没见过人,特别容易捕。他回到小小的营地生起火来烤鱼。火苗跳动着,鱼肉不时传来焦香。他却对着火苗发愣。

他想到秦王、红叶、老陈和芷儿,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来晃去。

他努力摇头驱散幻象,拿起烤鱼大快朵颐。人的头脑和胃有种特殊的联系,一旦其中一个被装满,另一个就空了。李残吃了三条鱼,诸事通通抛在脑后,倒头便睡。

然而睡眠却不踏实。胸口仿佛被压了块大石,抑郁已极。一睁眼,只见月在中天,长夜还没过去。

他翻了个身想接着睡,却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那声音离得极远,营地前又有篝火,按理说是不怕狼的。但李残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猛然间他惊坐起来,一拍大腿。这顿鱼吃的实在坏事,让他把唯一的伙伴给忘了。他在这里安睡,小白却还留在原地呢。

其实本来也无需担心马儿的,但附近有狼可就不一样了。小白对他有救命之恩,好端端的若是被狼吃了,他真要后悔一辈子。

李残毫不犹豫,当即绑上几根柴禾充作火把,又拿上两条剩鱼,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这个苦命的少年自幼于忧患中长大,比同龄人成熟不少,是以在陌生的环境中还能安之若素。但他毕竟刚刚十五岁,对有些事真是一无所知。

比如说低估了黑夜的力量。

月光是明亮的,但周围的一切在照耀下仿佛都变个模样。它们披着银色的外衣,下半身却隐藏在漆黑的罅隙里张牙舞爪,显得神秘莫测。

眼看火把将尽,李残不禁心慌起来。不知怎么的,狼嚎声非但没有远去,反而离他越来越近。

他加快了脚步,但一个瘸子能快到哪儿去?没两步就被绊了个跟头。随着倒地,下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呦!”不是李残发出的,而是另一个人。

这声叫唤让他心安不少,至少说明对方是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人有点恼怒,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你走路怎么不长眼?”

李残看见月光下站着个漂亮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小男孩儿。他和芷儿差不多年纪,一张鹅蛋似的小脸仿佛能掐出水来,头上梳两个髽髻,额前一抹弯弯的刘海儿。那双眼睛乌黑铮亮,神采飞扬,好像悬在天上的星星。

他身穿一件大红袍,手腕上带着金灿灿的镯子,分外显眼。

这小孩儿一开口便指责李残,全然忘了自己大半夜趴在草丛中也有些不妥,换成别人也许会争辩几句。但李残向来脾气好,他摸摸头只是一笑:“这位小哥,对不住了!”

小孩儿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他,把嘴一撅:“喂,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丑”这个评价是李残听惯了的,他丝毫不以为忤:“吓到你了,抱歉抱歉!”

小孩儿本来憋了一肚子邪火儿,准备朝李残发泄,但对方如此退让倒,反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眼珠转了转,正想找个新的由头吵架,但突然肚子“咕噜”一声响。

万籁俱寂中,这声音格外响亮。

小孩儿尴尬的四下望望,故作若无其事状,继续说道:“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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