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精致的油壁小香车穿过拥挤不堪的人潮,缓缓行来,在聚杯亭门口停下。
一袭蓝袍的罗澈见之上前一步,温声唤道:“阿绮。”
“阿兄。”
绣帘挑开,戴着幕离的粉装女子缓缓探出身。
路过的行人虽然看不到她的容颜,可是她那纤细柔弱的身段加上轻柔优美的嗓音,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有意无意地打量起这位蒙面美人来。
看到马车上的府邸标记,四周顿起纷纷议论:
“是罗国公府的马车。”
“是罗国公府的娘子呢。”
“哦,莫不是那位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罗氏阿绮?”
“想必是了,我听到她喊扶风公子‘大兄’呢。”
“真美啊,光听个声音我就要醉了……”
“得了,你的口水都流到衣服上了!”
“下来了,下来了!”
“哎,别挤啊,再让我瞧瞧……”
……
就着罗澈伸过来的手,罗绮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在兄长与随侍婢女的小心搀扶下进了酒肆大门。
美人不复得见,身后俱是惋惜声。
房间里,云田瞧着楼下的情景,自言自语道:“国公府离此处不过几步路,也要坐马车,罗家的女儿果真娇弱得紧呢。”
瞅了对面顾自品茗的人儿一眼,又欢喜忖道,我家阿姐必然不屑于这般造作,否则回京路上玉世子也不会对着我赞她“世间神秀,仅此一人耳”,可见他也是这般认为的,我与他的想法一样呢!
一楼大厅内,一身红衣的燕姬仍在高台上急速旋舞,众人击掌叫好,场面狂热不已。罗绮被喝彩喊叫声吸引,忍不住拨帘望去,这一望,顿生惊诧艳羡。
“这是域外传来的舞技,能舞者虽不在少数,却都比不上这位燕娘持久,据说她曾持续舞过一天一夜而面不改色。据传她还有个绝技——能滞空而舞,堪为奇观。只是她不常露面,每月也只是初七之日登台献艺一次,每次不过三个时辰。阿绮你不常出门,今日却得此一见,甚是幸运。”罗澈边引路边温声解释。
他这个妹妹是家中唯一的嫡女,自小浸淫琴棋书画,礼义舞乐,几乎无所不精。虽身在闺中,却博览群书,聪慧颖达,见识不凡。世人皆道罗家阿绮是天都第一美人,可是在罗澈眼中,他这位多才多艺的妹妹当为天都第一才女才是!
此时的罗绮一边听兄长介绍,一边将燕娘的动作看得十分仔细,暗暗记下一些要领,准备回去研摩一番。
上了二楼,站在房门前,望着门板上精致流畅的雕花,罗澈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握成拳的手紧了又紧。站在身旁的罗绮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罗澈按下心头激动,抬头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闻得声响,临窗而坐的女子缓缓回过头来。罗澈不觉停住脚步,倚靠在屏风旁,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幽深如墨玉的眸子,微微挑起的眼角,眼前的这副容颜与记忆中的小人儿渐渐重合。顿时,往日里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和想望犹如潮水一般涌来,几欲将他湮没。阳光射进窗子里,秀致的人儿逆光而坐,周身笼着一层浅金色的光华,眉眼分明,身影却反而渐渐朦胧起来。
罗澈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罗绮被兄长挡住了视线,便摘下幕离交给侍婢,转到前面来:
“阿兄,怎么了……”一眼望去,哑然失声。
世人皆盛赞她貌美,她亦常常以此自矜,看人从来不过匆匆一瞥。可是如今见了云若,只一眼,就让她移不开眼睛。
那绝不在自己之下的容颜明明如六月娇花一般明艳,却在幽深的眼神之下显得如冰似雪。一身浅蓝襦裙更衬得她清华似水,宛如凉玉。清冽中透出的华美,随性中隐含的清贵,让她瞬间想到了一个词:风华无双。
对,就是风华无双!
罗绮的胸口顿时泛起一股酸意,喉咙像哽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呼吸也出现了困难,不禁捂住了胸口。
云若缓缓站起,一眼便认出来人便是楼梯上踩到她披帛的郎君,想必他便是应邀而来的罗家大郎。
十年未见,温润依旧。一袭湛蓝素缎锦袍,玉面朱唇,眉眼如画,一头墨发用与衣衫同色的丝带束起,乍然瞧去,倒像个略显英气的女娘;更兼体型纤长,腰如束素,站在那里颇有垂柳临风之态。
云若觉着“扶风”二字甚是配他。
只是他眼下一瞬不瞬注视着自己,模样竟有些呆,浑不见寂春先头所述的为民请命,年少得意的翩翩风采。
而这位与他面目有几分相似的娇美小娘子,便有些奇怪了。
但见她雪颜明眸,琼鼻檀口,十分好颜色。又兼楚腰纤纤,身姿袅娜,一身粉白直襟襦裙,衬出如花娇态,端的是美人如玉,倾国倾城。
只是她捂着胸口,一副犯了病的娇弱模样,打量她的目光中竟然隐含着一丝酸楚。
酸楚?
云若有些好笑,自己好像没有招惹人家吧。
还真是云若不知,美人看美人,一旦比较落了败,往往有此等反应,只是罗绮的反应比较强烈罢了。也是她受人追捧,站在云端日久,极不习惯有人越过她去。
“阿澈,愣着做甚,快来快来。我与你说啊,这是我阿姐。阿姐,罗家大郎还记得吧,小时来咱们府里玩过的。他可一直念叨着你,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着呢。”
云田咋咋呼呼地扯过罗澈,也不提楼梯上的那一茬。
罗澈心知是给他脸面,便也按下那桩事。只是云田后半段话着实惹旁人寻思,让他瞬间红透了脖子。然而此时也顾不得羞窘,朝云若一揖,讷讷道了声“若妹妹”,而后又指指罗绮,“这是家妹阿绮。”
云若朝二人颔首。
云田在一旁道:“不用你介绍,瞧瞧这派头,便知是天都第一美人罗绮。阿姐,这位可是京城贵女们的典范,今日涉足此等龙蛇混杂之地,十足地给咱们面子,想必是还念着小时一同玩耍的情分呢!”
这不阴不阳的腔调,可见还记恨着当年罗绮向长辈告密,害他被罚跪佛堂的事儿,却也如实道出她如今的美誉和风光。
云田说话心直口快,又难免带了点小儿心性,着实叫人难堪。天都第一美人面上一阵红白交错,却并不着恼,她朝云田歉意地道:“彼时家兄受伤,阿绮一时心急,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向长辈们求救,并不知会给阿田你带来麻烦。若是知道,阿绮必不会那么做的。”
美人就是美人,声音诚恳婉转,惹人怜惜。说完还垂首咬唇,眸中有水光闪动,欲坠不坠。
云若觉着应当将她面前的芝麻囊饼挪开些,万一上头落了泪珠儿,就不好再入口了。
就算对方是美人儿也不行,她是有轻度洁癖的。
“是啊,算了吧,阿田,那时大家都小,什么也不懂。阿绮胆子小,那样做也全为了我,你就不要同她计较了。”罗澈忍不住出口维护,自家妹妹从来娇养,他如何忍见她受委屈。
美人楚楚,却只能换来云田的一丝冷哼,但是看到好友不忍又略带乞求的目光,云田只得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算本郎君倒霉,遇见一个虚……”眼角瞥到云若睨过来警告的眼神,立即闭嘴。
四人围几而坐,一众胡姬托盘鱼贯而入,案上摆满各色菜肴酒水,观色泽形态,实与大夏迥异,云若被勾起不少兴趣。
一番布置完毕,云若挥退打算留下侍酒的胡姬,只余寂春和几个罗绮带来的婢女在旁。
罗绮望着云若,面有歉色,低声道:“闻知若妹妹回京,本应早些登门造访,只是宫里派来的教仪嬷嬷规矩甚严,阿绮日日受训闻戒不得外出。今日能来此,还是大兄到祖母那里央求了两日,又知会了宫里头,嬷嬷方才允了阿绮出门,只盼妹妹勿要怪罪才好。”
云若笑道:“姐姐如此不易,还特意前来,阿若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怪姐姐。”言罢,轻啜杯中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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