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福寺后禅殿。
“咳咳!”余嬷嬷苍白着脸不住得咳嗽仿佛要将心肺咳出来。
“余嬷嬷你可终于醒了。”大将军夫人给卧病在床的余嬷嬷端一碗漆黑的药汤,红着眼睛望着余嬷嬷道。
余嬷嬷自几日下山回来就卧病在床,神色恹恹卧床似醒非醒,高热不停,精神恍惚,可把大将军夫人吓坏了。
“谢谢夫人。”余嬷嬷神色萎靡软绵绵起身靠着墙接过大将军夫人的药碗一饮而尽,目光放空,无悲无喜。
大将军夫人把药碗接过放在几案上,又坐在余嬷嬷床头,目光踌躇问道:“余嬷嬷你下山发生了什么,不是说去看香儿?”
余嬷嬷本来无精打采、神情萎靡,听到大将军夫人所问之话她低垂的眉眼闪过悲戚、害怕、愤恨多种神色,捏着薄被被角的指间倏得捏紧。
“夫人奴婢跟着您今年三十又八年了吧?”余嬷嬷敛住神色掐了一次自己,眼圈通红压低声音嘶哑道,眼角的皱纹三横五褶。
大将军夫人微微一愣转而放空了一样陷入沉思,轻声叹了句:“是的啊,一晃过去了这么久。”
余嬷嬷是大将军夫人未嫁人前就有的贴身丫鬟,比她大了三四岁,自小跟着她,服侍她,照顾她,一晃已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四十有五。
大将军夫人年岁四十有五,却姿容柔美,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余岁,唯一就是满头青丝皆成银发,无一丝黑发。
“辛苦你了。”她微微回神儿拍了拍余嬷嬷的满是褶皱的双手轻声道,她保养良好白皙与褶的手面和余嬷嬷发黄苍老的手面行程鲜明对比。
余嬷嬷自幼跟着她,她在大将军去世后执意上嘉福寺带发修行,余嬷嬷已然嫁人也远离儿女跟着她一同上山。
思及此,大将军夫人望着余嬷嬷的目光更柔和了几分,她唇角带笑温声道:“这次下山怎么不多呆几日?一晃你也是五年没有见香儿了。”
“夫人!”听她又提起香儿,余嬷嬷神情一下子崩溃了,她抓着被角痛哭道:“夫人,奴婢跟着您三十又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救救香儿吧。”
她说着就要踉跄起身朝着大将军夫人跪拜,神色无助仓皇,老泪纵横,煞是可怜。
大将军夫人被她哭得心里发酸,帮起身扶起她,缓声道:“你我主仆近四十载,怎能如此生疏。”
她将余嬷嬷仔细扶起来,又照顾着余嬷嬷在她背后横着一个软枕,将帕子递给余嬷嬷让她拭了拭眼泪,才安慰道:“香儿怎么了?余嬷嬷莫着急说与我听。”
余嬷嬷前几日下山回武亲王府和大将军夫人说得借口是突然噩梦想女儿了,大将军夫人便恩准她直接下山,她回来后直接病倒了,便还没有和大将军夫人禀报。
余嬷嬷眸光晦涩,指尖发颤,隐去了自己在武亲王府安插线人的事儿,李枢瑾斥责她“胆大妄为、居功仗势、欺主瞒上”,着她回来朝大将军夫人请罪,她知李枢瑾与大将军夫人很少书信往来,来了书信也经她手传递,她便再次胆大妄隐瞒了此事。
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双眸愈发浑浊,深吸一口气才对大将军夫人道:“夫人,香儿不小心弄撒线筐差点摔着了世子妃,世子便将香儿关押在水牢,刑罚生不如死。”
“夫人,您救救香儿吧!”余嬷嬷又瞬间哭得撕心裂肺,她刻意隐瞒了香儿故意的事实,也隐瞒了这不是第一故意的事实,只朝着大将军夫人哭诉。
偌大的寝室和佛殿回荡着余嬷嬷的哭诉声,悲惨凄厉,嘉福寺禅院里驻足的松鼠和鸟雀“唰”得一下子惊起,飞快地飞走或跳走了。
“夫人,香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您知道她性子单纯,肯定不会做什么损人不利已的事情。”余嬷嬷哭着哭着拉着大将军夫人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身子微微发颤。
大将军夫人离开武亲王府已经八年多了,上一次回去还是五年前,她早已没有了对香儿的印象,此时听余嬷嬷哭诉脑海里也闪过一个到她胸口的小丫头,笑盈盈乖巧朝着她行礼问好。
“夫人,您救救香儿吧,她可是我的命根子。”余嬷嬷攥着大将军夫人的手,手劲儿大得将大将军夫人手背拉得泛红。
大将军夫人知她心中难过,没有追究她此时的为奴不尊,她空着的一只手拎起帕子帮余嬷嬷拭了拭眼泪,动作温柔和缓。
“余嬷嬷别哭了,香儿若是无意,瑾儿确实罚得有些重了。”大将军夫人蹙着眉头朝着余嬷嬷轻声道,她拍了拍余嬷嬷还不住颤抖的肩膀,温柔安抚。
“是啊,夫人,香儿一个如花似玉的较弱姑娘,哪里受得住水牢的折磨。”余嬷嬷眼睛一亮,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目瞪得快要凸出来。
她拉着大将军夫人的手激动得颤抖,又撕心裂肺得咳嗽起来,半响停了之后她虚弱道:“夫人,您救救香儿吧。”
“好,余嬷嬷你放心,我给瑾儿写信。”大将军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又起身给她端了一杯温水,嘉福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们早已不似普通主仆,而带了些亲人间的温情。
余嬷嬷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肺间咳嗽带来的疼痛稍稍止了些,她艰难起身朝着大将军夫人深深一拜:“谢谢夫人救命之恩。”
大将军夫人叹了一声,眉眼里反而带了些比对李枢瑾更温柔无奈的神情,朝前一步扶起了余嬷嬷。
“夫人。”余嬷嬷神情一顿,想起了什么,她朝着大将军夫人轻声道:“我回来时世子让我给您带句话,说小世子叫凛儿。”
“凛儿。”大将军夫人身子自若,低声轻喃了两三遍“凛儿”,温柔得笑道:“也好。”
武亲王府。
恰值饭点,李枢瑾和唐媱正在用餐,李枢瑾抬手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细细得挑了鱼刺,抬手将瓷白细软的鱼肉放到唐媱面前的小碟子中。
唐媱正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低头看到了碟子中细腻的鱼肉,她抬眸看了一眼若无其事正在吃菜的李枢瑾,垂首扒拉着菜小声道:“我自己会夹。”
“我喜欢帮你夹菜。”李枢瑾唇角绽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面容熠熠生辉,转身笑盈盈对唐媱道。
说罢,他又将盘子里已经细细挑好了鱼刺的鱼肉飞快得放到了唐媱盘中,朝着唐媱歪头轻笑,唇角上扬的弧度没有压下去。
唐媱嗔目看了她一眼,不搭理她自己小口小口吃饭,近些日子她害喜的反应轻了些,也可以吃自己喜欢的各类鱼了。
她不知道光是为了让她能吃得下鱼肉,李枢瑾专门通过漕运甄选最鲜活的鱼,又高金悬赏换了五六个大厨,鱼的做法换了百八十样,才留下她吃了一口不吐不皱眉的厨子和菜肴样式。
等两人用完了正餐,李枢瑾坐在桌前专注得望着她吃水果,眉眼里俱是缱绻笑意。
“你别看着我,去忙你的吧。”唐媱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水润润的杏眸波光流转,娇声哄她走。
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推在李枢瑾身上也只是温软撩人,没有力道,李枢瑾却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弯腰飞快啄吻一口她水润润软糯的唇瓣,笑道:“依你。”
“快走!”唐媱双眸雾煞煞水灵灵,嗔目白了她一眼,顾盼生辉。
李枢瑾被她眉目看得心头发软,还想着低头吻她,被唐媱发觉快手拿了一颗黄杏堵住了口,曼声道:“赶紧忙你的吧。”
“依你,依你。”李枢瑾抬步转身笑着离开。
他步子放得轻慢,余光撇着唐媱面色放松的一瞬,转身弯腰飞快得吻在她软软的雪腮,蜻蜓点水:“叮。”
“杏子还堵不住你的口。”唐媱瓷白细腻的脸颊漫上了一缕红霞,瞪着圆溜溜的杏眸瞪她,唇角有些抿着淡声道。
李枢瑾怕她真生气,忙开口道:“真走了,这就走。”
说着他快步离开了厅堂,头也不回,仿佛后面有着一只小兔子红着眼睛要咬他的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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